沈澈受了一次极为凶险的伤,命虽然抢了回来,但左眼却瞎了。
他的妻子管氏,乃是宫中大、小管贵人的姐妹,和大管贵人同为嫡出,比小管贵人要大几天,家中行二。她在娘家时,容貌心思都比不得长姐讨巧,嫁到沈家以后成了五奶奶,在妯娌之中亦是平平,算是中规中矩的一个妇人。
不过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比起双双入选进宫的嫡姐和庶妹,自己嫁的丈夫沈澈,是出了名的风流文采人物,沈家的家世门第也不错。纵使夫妻间达不到鹣鲽情深,但至少算得上举案齐眉,就连丈夫那点孤傲的性子,在她看来也是一种风骨。
现如今,儿子都已经三岁多了——
无有不足。
直到丈夫在战场上,因为一时直面最浅显的英勇,……最后虽然胜了,他自己也受了致命伤,差一点送了性命!虽然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却成了独眼侠。
管氏满腔的心疼,只恨不得事事都亲历其为。
可是依照沈澈那个性子,哪里能忍受别人把他当做残废?一次、两次,还能勉强理解是妻子的好心,多了,不免觉得妻子低看了自己。
他的性子不至于像妇人一样拌嘴,只是搬去了书房住。
管氏还没有悟过来,只当是丈夫眼瞎了心里不痛快,发脾气,又带着好吃的追到了书房去,结果沈澈喝斥小厮赶紧关了门,连人都不见。
没多会儿,沈家上下便听说五爷和五奶奶闹翻了。
晋国夫人把管氏叫了过去,说道:“想来你是好意,照看的仔细了些,但是老五却是最受不得别人小看他的,莫要再这么追着、撵着了。”
管氏一门心思关怀丈夫,反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听了婆婆的话,委屈道:“我只是担心他行动不变,怎么会小看了他?”
晋国夫人叹了口气,“我们这种武将之家,男儿们……,自来都是担着风险,拿性命去挣功名的。”说到几个儿子,“当年老大战死,你大嫂一直守寡到现在,难道不可怜吗?你可曾见她抱怨过一句?老三伤到了右手,不得不重新把左手拣起来用,现如今还不是一样乐呵呵的。”原本是劝慰儿媳,可是说着说着,却忍不住难受哽咽起来,“最可怜是老四,连亲事都没有来得及赶上,就早早的去了。”
与婆婆的悲伤比起来,管氏实在不敢再提自己的委屈,再提丈夫的可怜,只是惶恐不安道:“原是儿媳没有琢磨清楚,想偏了,往后定会豁达一些。”
晋国夫人伤感了一阵,缓了过来,“所以,老五只是少了一只眼睛,平常行动走路都不碍事,你不必天塌了一般的,只和平常一样过日子便是。”
管氏赶忙跟婆婆道谢,“是,多谢娘提醒我了。”
晋国夫人又道:“等他气消了,你过几天再去看他,放心,有丫头婆子照顾着,饿不着、冻不着的。”只是看着儿媳出去以后,却低声喃喃,“所以我才坚决不让老六跟着习武,好歹……,得踏踏实实的给我留一个罢。”
等到快晌午的时候,晋国公沈公瑾从宫里忙完回来,见妻子有些淡淡哀伤,想着多半是在为儿子瞎眼伤感,因而劝道:“老五能够平平安安回来就好,皇上还特意提拔了他做虎贲中郎将,以他的年纪和那点子微末战功,已经是圣恩隆遇了。”
“我知道!”晋国夫人带出一丝气性,“我要是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的,早些年就该为着老大和老四哭死了。”
自己生了六子二女,儿子死了两个,残了两个,也算得上是一门忠烈了!偏生两个女儿,一个做了嫔妃却闹出了事被皇帝冷落,一个看起来嫁得富贵泼天,实际上却是祸事泼天,现如今落了一个守活寡的结局!
更何况,徐策还不知道哪天会死呢。
可怜小女儿,膝下连个守着过日子的孩子都没有,往后这漫漫一生,没有丈夫相伴左右,没有儿女承欢膝前,可要怎么过下去?一想到此,就忍不住簌簌掉泪。
心中对丈夫不是没有怨气,但是……
沈家六子二女皆是自己所生,丈夫年轻的时候,虽然有过通房丫头,却一直不允许她们生孩子,——男人能够如此敬重嫡妻,便是心中有千般苦、万般怨,只这一条便就抵消过了。
晋国夫人满心苦涩,只能在自己心里满满的艰难品尝。
沈公瑾不知道妻子想了这么多,关注点还在才瞎了眼的沈澈身上,继而说道:“老五的性子似你,有些孤僻,得空你多劝一劝他,待人接物莫要太敏感了才是。”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妻,也有不忍,安慰道:“往后再有战事,我就去皇上面前请辞,尽量不让咱们家的孩子去前线了。”
晋国夫人抬头看了一眼。
心下明白,若真是皇帝要让沈家的人出征,丈夫未必敢违逆,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说出这般细腻的话已是难得。因而把气消散了一大半,勉力笑道:“你说了,往后可别又忘了才是。”
沈公瑾颔首道:“不会忘。”
晋国夫人见丈夫一脸认真,反倒担心,“不是说南边都已经平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