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玉辇里,漪乔不断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眼下气色不好看,心绪更是烦乱不宁。而他如今八成还恼着她,万一到时候再一言不合和他起了争执可就不好了。
叹息一声,她看着四面似乎永无尽头的亭台轩榭,心道他跑得可是够远的,这么半天居然还没到。
祐樘不常来西苑,她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里的宫殿水榭凉亭数不胜数,码头和船屋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小岛和山峦,一路走来,移步换景,处处入画,雍容典雅,却又不失江南水乡一般的秀丽古朴,宛然就是一个独立于紫禁城之外的世外仙境。
漪乔之前并未来过太素殿,然而如今瞧见了太素殿的样貌,却是不得不感叹他会挑地方。
太素殿以茅草覆盖殿顶,以白土粉刷墙壁,殿后有绘着松竹梅的岁寒亭,殿门左侧有轩临水曰远趣,轩前有一草亭名唤会景。
整个太素殿依水而建,古朴至极,铅华尽洗,在这一望无际的奢华苑囿里显得分外雅致素净。全然不像是皇家手笔,倒有些灵山秀水间遁世隐士居所的味道。
漪乔下了玉辇,深吸一口气,顿感上清下明,忽觉自己如今似乎正置身于远离尘喧的郊野之中。
她朝着太素殿的方向眺望一番,命众人在原地候着不要跟来,自己则提步沿岸而行。
落日熔金,玫瑰色的霞光将太液池的粼粼清波都染成了一汪流动的绚丽金红。
漪乔一路走到太素殿门前,发现四下里一个侍应的内官都没有。她又将目光投向前面的远趣轩,踟蹰了一下,才提步上前。
远趣轩旁水声淙淙,触耳听来温柔清润,仿若轻舒高妙的琴音,雅韵悠绵。晚谢的芙蕖在绚烂的霞光中微微飘荡,清姿染醉,幽幽荷香丝丝缕缕地晕开。披着瑰丽夕照的碧波闪耀的光点辉映出轩中那个颀长的身影,仿似为之镀上了一层轻薄的光晕,恍人心神。
远处传来几声水鸟的鸣叫,混含着草木气息的清新暗香缭绕鼻端。
漪乔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眼下就好似那个误入桃花源的武陵捕鱼人。
她缓步迈入远趣轩。
面前秀拔若修竹的身影仍旧俯身悬腕,一直凝神对着石桌上铺陈的宣纸迅速走笔,仿佛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半点的分神。
漪乔凝望着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原来帝王气度和雅士风流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糅合得这般完美。
那样的风姿气韵,连身后的长空落日和浩波远山,都统统成了陪衬。
四周静极,只闻水声鸟鸣。
漪乔愣神片刻,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她心里微有懊恼尴尬,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看呆了,随即又腹诽当初自己真是没说错,他果然是个祸害。
祸害也好,祸害遗千年,但愿他能一直祸害下去。
当然了,只能祸害她一个人。
漪乔撇撇嘴,斜了他一眼。
然而回神之后,她却又不知道要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
他这摆明了是在装聋作哑。
她抓耳挠腮半晌,见他依旧把她当空气,不由沮丧地捂了捂脸。然而她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伤,这么一触碰又疼得忍不住抽气。
不知所措,加之风寒未愈和昨晚的虚耗,她忽然觉得头疼得很。
要不装昏吧,不信他还不理她。反正她眼下也浑身不舒服……
不行不行,他可是个成了精的,万一被识破了后果会不会更严重……那是下下策。
漪乔甩甩头,天人交战一番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抬头看看,发现他并无反应之后,又朝他走近一步。如此这般,几步之后她便挪到了他的近旁。
此处没有外人在,她也不必行什么虚礼,只好奇地探头去看他在写些什么。然而这一看之下,她却郁闷地发现宣纸上满是飞扬恣肆的狂草,实在没几个字能看懂的。
她虽然学过一阵子的书法,但并没怎么接触过草书,尤其他似乎故意把笔画写得甚为牵连放宕,以至于她很难辨认。
看不懂就不看了。
漪乔复又偏头看他,发现他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垂眸疾书。
虽说没搭理她,但……也没跑不是?
漪乔给自己找了点心理安慰,然后绕到他身后,突然伸手环住了他。
她方才决定今日就算是涎着脸哄他,她也认了。毕竟她几番食言,连中秋都没能回来,若易位而处,她大概也会心中不快。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滞了滞,随即又继续运笔。
漪乔有些尴尬,随即轻咳一声,斟酌着道:“我……未时正左右回的宫,那时你已经去了左顺门,我想着去了也是打搅你理政,就暂且没去寻你,想等你忙完然后一起用晚膳……如今时辰不早了,咱们去用晚膳吧,好不好?”
她等了半晌不见他答话,侧身偏头,发现他仍旧是方才那样子。
她忍着不适,哀叹一声,继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