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依旧是乌沉沉的一片黑暗,不见半点日光透进屋中。石桌上,一盏烛灯堪堪燃尽,灯盏内一滩烛泪中那一粒灯芯仿佛将咽气之人般,苟延残喘地吐出最后一缕青烟。
青玉坛上层的弟子房内,玄震盘膝坐在石床之上,缓缓睁开双眼。屋中虽暗,那对狭长的眼眸却是璀璨如星子,似乎没了灯火,他的心中反而愈发亮了。
阖目思忖了将近一夜,他已将许多细节连贯起来想得透彻,而最终陈在他面前的真相却反倒说不出口了。
在脑海中盘旋不断的无非是几个疑问,为何他处村民都活的好端端的,偏是衡山脚下越靠近祝融峰的村庄愈是容易遭殃?为何夙莘与夙瑶所见,那些村民的魂魄恰恰是朝着祝融峰飞去?为何上官敛华身为正派弟子,听闻这等惨事却全然不当做一回事,还故意拖延时刻不去派人调查此事?又为何偏偏是在义幽丹阁外那名少年弟子的怀中发现了封印着生魂的药罐?
这些疑点环环相扣,恰恰证实了他一夜所想极有可能便是真实。衡山脚下所发生的那些村民无故被夺走生魂一事……定然与青玉坛脱不了干系,不,应当说是定然与那上官敛华脱不了干系!
原本以为青玉坛是被妖人所蛊惑,庇护于那人,谁知竟是青云坛本身便是那作恶的邪魔歪道!那上官敛华身为掌门弟子,竟借着执事之机纵容门下弟子收集活人魂魄,此行此举当真教人不齿。
忆起白日里那少年抱着的药罐,若非那灰兔冲撞上去致使黑罐破损,封印黑罐的符纸又掉下了一张,只怕自己便是如何怀疑,也不会把罪魁祸首和青玉坛想到一块儿去。而之后上官敛华的种种作态,却让他心内那丝疑虑愈发浓郁。
偌大的一个名门,如今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玄震愈想眉头便锁得愈紧,他自小受门中师长教导,只觉得世间除了妖魔之外,便属邪道之人最是可恶,可直到今日,他才知晓,原来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会为非作歹,所作所为比之妖人邪物还要更狠毒可恶几分,心中鄙夷痛恨与难以置信之感交织在一起,当真是五味陈杂。
这般想来,再在青玉坛待下去也是无用。那上官敛华分明是在拖延时机,好将作恶的痕迹一一抹去,他在青玉坛权势极大,门下弟子皆听其号令,自己和两位师妹加起来也不过三人,想要将他绳之于法一是苦无证据,二是力不能敌。
当前唯有两个办法,一是待青玉坛掌门出关将自己的疑虑尽数禀报,由掌门惩治门中作恶的弟子。但玄震想来想去觉得极是不妥。且不说那位掌门不知何时方能出关,他身为上官敛华的亲传师父,下不下得了手还是另一回事,若上官敛华并那一众作恶弟子都是受他言传身教,那么才真是糟糕。
如此一来,摆在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好走,那便是回昆仑山。
琼华派的分量自是三名门下弟子比不得的,师尊太清真人和几位长老自然也不若自己那般人微言轻。虽说借着门派之势压迫青玉坛彻查此事有些过于霸道,但思及在山下所见那满村的荒凉,玄震咬了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
决意已定,一夜未眠的疲惫便渐渐泛了上来,玄震强撑着缓缓运功养神,忽地腿畔一团温暖靠了过来。睁眼低头一看,却是那只灰兔不知何时滚到了自己身旁,圆眼紧闭,露着肚腹上一撮撮绒毛,白日里这小东西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此刻倚着他大腿沉醉在酣梦中却是睡得极香。
“呵……”玄震看了它一会儿,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嘴角也挂上了一丝浅笑。他伸出二指轻轻抚摸着那灰兔的脑袋,轻声道:“说来倒要谢谢你了,若非你机灵,今日倒是难以有这么大的发现……”
话未说完,他眉头又微微蹙起,盯着面前虚空沉思起来,过了半晌才又道:“只是……他们要活人生魂作甚?”这念头随着他思绪愈清晰反倒愈是难以散去,青玉坛以炼丹制药为长,最可能的答案便是……可想到那成百上千的无辜百姓,他一时竟连略在脑中多想一想都觉得残忍之至了。
但接着又一个疑问到了眼前,据夙莘、夙瑶所说,附近数个村庄皆是全村皆亡,那许许多多的魂魄他们又是如何驱使,才能使它们尽数飘到青玉坛来呢?
当日玄震便与夙莘、夙瑶二人一同向上官敛华告辞离去,御剑回了昆仑山。因并无证据,玄震未曾将自己心中推测告知两位师妹,只是不住催促她二人快些赶路,也好早日回到琼华。夙瑶、夙莘虽对他的决定感到莫名其妙,倒也没多说什么。
这般紧赶慢赶,不过三四日便已出了中原,眼见着草木渐稀,露出其下橙黄深褐的土地,又渐渐延展成大片大片的沙漠戈壁,待到御剑行了又有半日,便连一点绿色都有些难寻了。
自春水剑上朝下望去,但见黄沙莽莽,广漠无垠,一轮红日正半没入地平线的那头。时至傍晚,半空中风沙极大,吹在面上便如刀割,玄震几人的心中却渐渐升起了一丝欣喜,只因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那飞扬尘沙后正隐隐约约露出了浅浅的一带起伏黑影,正是昆仑山。
阔别琼华派近一年之久,玄震三人自是思归心切,眼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