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翘觑了觑慧芸公主面色,低声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回了她全文阅读。”
这两句耳语毫不引人注目,只有近旁浔阳侯问:“有什么事么?”公主道:“不过是只不听话的小猫乱闯险些走错了地儿,无事。”浔阳侯微微眯了眯眼,随即一笑。
此时传了一道“蓉耳朱丝”,以姜、花椒、茱萸作辛辣之料,卖相极好,纪安然一看就胃口大开。她原就嗜辣,不待侍女布菜,下箸如飞,很快那碟菜就见了底。
周氏见上头浔阳侯时不时若有若无地瞟来一眼,又见纪安然“如狼似虎”的吃相,不由微皱了皱眉头。其实纪安然吃得虽快,仪态仍旧保持着,不过在周氏看来,良好教养的淑女应该细嚼慢咽,且纪安然不应表现得太过挑食。
“安儿,尝尝这道清蒸醋鱼吧。”周氏轻声道。立刻有一双手伸过来,为纪安然布菜。纪安然冲周氏笑了一笑。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吃鱼有人帮挑刺,她就变得喜爱吃鱼了。说白了,以前嫌剔鱼刺麻烦,而且她有心理阴影——还在21世纪的时候,有一次宴席中她被鱼刺卡了喉咙,出丑不说,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提议,足足灌了她三大碗醋。
她一边夹起碗里鲜嫩的鱼肉送入口中,一边暗暗感叹往事不堪回首。那双手的主人大概是看出了周氏的意思,不紧不慢地为纪安然布菜,把案上的菜肴轮了一遍,但不着痕迹间,布蓉耳朱丝和清蒸醋鱼最多,那盘辛辣的菜很快就被纪安然吃完了撤了下去。
纪安然摸着七分饱的肚子,微微有点遗憾。大齐朝皇都的人不爱辣,有这么一盘川味菜已经很少见了。他们喜菜中带着淡淡的甜味,对油盐也吃得不多,和她原本的口味差别很大,比如案上这碟香酥酱鸭是堂中最受欢迎的菜,但她根本就不想碰一碰。纪安然很长情,很念旧,对人如此,对物也是如此,穿了才知道,就连口味也如此。这让她常常面对一桌美食却意兴阑珊。
她恹恹地吃了一片酱鸭,对身后的人道:“行了,我饱了。”那人嘻嘻低笑了一声:“这些日子小娘子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的,看都瘦了。小娘子,多吃点,才能快快长高哦。”
这个声音听起来不像周氏身边的那几个侍女。前一句说得纪安然像流落外面好久了似的,后一句则明显是哄小孩的口气。她的口气也不似那几个侍女那么恭敬。
纪安然转过头来。
少女身量高挑,桃红色薄衫袅袅婷婷,眼儿弯弯地笑着。她腰身一束,肌肤欺霜赛雪,毫无瑕疵,桃红色穿在她身上,不但不见半点俗气,反而压住那股青稚娇憨,将原就窈窕的身段衬得更凹凸有致,五官显得有几分艳丽妖媚。
纪安然歪了歪头:“易娘。”
易氏今年十六岁,是纪九新纳的一个小妾,正得宠。侯府家宴,并不是所有姬妾都能参加的,必须要得到丈夫和女君——也就是正室的同意。进来后除非被赐座,否则只能侍立女君身后。纪安然看来,这种场合,儿媳不必要伺候公主婆婆,小妾却依然要伺候正房夫人,是很难堪的。但别人的想法却与她相反,认为能进家宴的门,正是丈夫爱重、自己得到认可的表现。看这一屋子姬妾,个个都笑容满面,一点也不勉强。
周氏见纪安然吃了不少下肚,连往日最不愿沾,直说无味的白煮青菜也吃了好几片,心情大好,唤道:“易姬。”抬手倒了一杯酒,侍女看她眼色,拨了几块酱鸭肉到一个小碟子里,手捧托盘笑盈盈向着易姬。周氏道:“赐你。”
易姬喜笑颜开,高高兴兴道:“谢夫人赏赐。”站在周氏身后,端起酒樽抿一口,桃花眼微微眯起,像一只得意又可爱的小狐狸。
纪桓偏爱肤白腰细的美人,易姬便属此流。她年纪幼小,正如蓓蕾初绽,妖娇中透着青涩,一颦一笑自然娇憨,比起一些刻意撒娇耍痴的婢妾更有一种天然的诱惑力。
纪安然抬头便看见对面纪桓一手执着酒樽,两眼直勾勾看着易姬,眼神灼灼。易姬见了,脸上一红,娇羞地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抬眸偷觑,一来二去,和纪桓眉目传情起来。
周氏神情平静,时不时转头轻声和纪安然说两句话,像是一点也没察觉身前身后电光四射。
未几,浔阳侯和慧芸公主相携退席,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起身离开。纪安然牵着周氏的手往回走,行至小径拐角,忽听一声期期艾艾的呼唤:“安……十九娘!”
纪安然诧然望去,一个衣着素净的妇人立在墙角,身上碧色衣衫几乎和青青草笼掩合在了一起。她的年纪在这里不算轻了,但也绝不老,在21世纪还能称得上正当妙龄,秀丽如昔的形貌更添了一抹成熟的风韵。一头如云乌发以木簪松松绾就,脸色有些苍白,纤纤十指紧紧扣着一个布包。
“夫人。”她上前两步,隔着一些距离向周氏行了个礼,裙摆委地,双肩如削,螓首低垂,露出一段柔顺洁白的颈项。
暮色中,晚风里,素朴清丽,弱不胜衣。
美妇直起身来,两眼不看周氏,只望着纪安然,眼神凄凄婉婉,温柔爱怜,似诉说着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