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守卫炮阵的是南军骑步兵,一直卧马坐地,听着炮弹从头顶呼呼飞过。坐在最前面的骑兵营听到指挥官下令说“上马,出击”,一排排重骑兵在副兵的帮助下上马,拉下面罩,擎起长枪,呼喝着冲了出去。此时,大炮的仰角已经拉高,炮弹仍然从骑上马的南军重甲头上飞过,落到三里之外的北军冲锋阵地上。
在腾起的泥尘和飞散的烟雾中,身着红色漆甲的南军骑兵和身穿黄色漆甲的北军骑兵很快短兵相接,冲杀在一起。每一次刀枪挥下,要么金铁交鸣,要么带起一蓬鲜艳血花,不时有人跌落马下,有南军骑兵,也有北军骑兵。战况惨烈,南军骑兵人数占优,但北军骑兵单兵战力更强,双方都是以命搏命,却没有一人退后。
就在两军骑兵相冲之时,北军上万步兵也已经跟在骑兵之后发起了冲锋。
北军的步兵阵一改以往的密集方阵形式,而是采用小队作战的阵形,以一车为一队,每旗六人,三人一班,轮班推着弩车前进。
弩车横长四尺七(≈1.5米),安装了一架元戎机,坐在两只轮子上,前方有档板,以铁皮裹厚木,可挡箭矢和弹片,车后的步兵都只穿半身甲。挡板上有七个射口,可同时发射七支弩矢。弩机的发射是通过铁链条的拉弦装置进行,可以自动复位发射——链条每转动一圈,能实现两次拉弦齐射。只需两名弩兵负责上链、填弩。另外配了四名刀枪兵,用于近战格斗,也起着保护弩兵的作用。
这种元戎机弩车在对付女真骑兵时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军器监又进行了改进,将两架弩车分成单机弩车,又牺牲射程将弩机重量减轻,让步兵能够快速推行,同时增大齐射矢数,从三矢增到七矢,这也要牺牲射程。
北廷军器监做的这些改进都是为了对付南军的火炮,以牺牲射程来达到缩小队形、快速进攻的目的。
——这的确是对付火炮的良策。
可以说,南廷火炮的出现,造成了冷兵器战术的转变。至少,北军不能再用对付金军和西夏军队那样的大密集方阵战术,而是代之以小队形的梯次纵深战术:重骑兵在前,车弩兵在中,最后面是步兵——三人为一小队,一刀牌手在前、两弩兵在后。
北军有这样的应变,可见从灭金之战后就在筹思对付南军的战术,而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首次大规模交战就能准确应用这样的战术,不得不让人惊叹北军将帅的军事智慧。
“果然,在近代战争之前,都仍然是中国将领最具有战争艺术……欧洲人在火器时代的战术,可是呆板多了。”卫希颜心里想道,想起欧洲火器时代排成队发射火枪的情形,她嘴角抽了下,心道:如果欧洲当时面对是宋军这样的强弓劲弩,什么火绳枪、燧发枪之类,都弱爆了——宋军的普通弓和强弓,瞄准射程可以达到一百二十到一百六十米,作为强弩的神臂弓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三百多米,一个熟练的宋军弓箭手每分钟可以射出二十箭,即使单人神臂弓弩手也能达到三分钟两矢的射速;而火枪的精准射程不到一百米、射速每分钟不到三发,如果这些火枪兵对阵宋军弓弩兵,那就是人形靶子。
事实上,在后装膛线枪发明以前,弓箭的威力和射速都比火枪强大——欧洲火枪之所以能取代弓箭的地位,并不是因为火枪杀伤力强劲,而是因为火枪手的训练难度和时间都远远低于弓箭手。
卫希颜曾经在德国枪械博物馆看到这段评论,她深以为然。
正因为火枪的各种缺陷,尽管以南廷制造火炮的技术很早就可以造出火绳枪和更进一步的燧发枪,但卫希颜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因为没有必要——对宋军来说,一直缺的是骑兵,弓箭手的训练比骑兵要容易得多,弩兵的训练又比弓箭手要容易得多,宋军以前为了对付辽夏骑兵,弓弩兵已经占了超过一半的比重,他们需要的是更严格的训练和更严明的纪律,以提高射击的准头,充分发挥弓弩的射程,而不是用远不及弓弩威力的火枪去代替。
卫希颜如果要造枪,就一定是比火枪先进的步枪,只有后装线膛式步枪才能在射击精度和射程上与宋军现有的弓弩一较高低。更何况,北廷一直加强对弩的改进,这也迫使卫希颜必须造出步枪来。
但造步枪比造火炮难——最复杂的是枪管和金属子弹,枪管要求强韧的钢材和加工精度,而金属子弹更要求加工精度。这两者比炮管和炮弹更难制造,因为越小的工件,其加工精度越难达到。
北廷虽然不清楚卫希颜有造“枪”的计划,但南廷存在的火炮已经是极大的威胁。在这种威胁下,北廷一方面研制火炮,一方面加重对弩的研制改进。
兵器永远是在对立国家的竞争威胁下发展最快。以雷铖为首的北廷军器监不断改进试验,在单兵弩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就,不但造出了轻骑兵用的诸葛连弩,而且研制出了单步兵用的速射弩。
根据南廷军情司辛苦获得的情报,北军在灭金战争后,就开始削减弓箭兵,配置单机弩车兵,并取消了纯枪兵和纯刀兵,代之以刀弩兵——刀兵都要习弩,作战时配备速射弩,将近战格斗和远程射击合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