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立陛下,但民间也有诽议,说先帝当时已经神智不清,废立诏书是他人写的伪诏——当然这肯是从北廷传出的诬蔑之论。但后世史书怎么写,谁又知道呢?无论正朔之争如何,南北君主俱出赵家,分别为南北军民臣服,这是事实。而北廷因占地利之便,遂可逐去侵宋胡族,挥师北进,灭宋寇仇;吾朝虽也渡海北进,亡金有份,但公正而论,建功不如北廷;如今再伐西夏,若收复西北之土,则天下皆认为北廷承继祖宗之志,复燕云、亡西夏,建业功勋盖过吾朝,应当为赵宋正统。”
在位十年,赵构城府已经历练得很深,但闻听此话也不由变了脸色。
议事厅内气氛很微妙,宰执们都木着个脸,谁都不愿在这时候接话,这种敏感遭忌的话也只有卫希颜敢直言不讳地挑破。
“如今,北廷挥师举伐西夏,此正是完成大宋历代先帝未竟之功业。若吾朝于此时兴兵北进,敢问陛下及诸位相公,这檄文中如何称道?说北边君主是伪帝,吾朝北伐是讨伐伪朝,一统中原,恢复赵宋正朔?——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说真了剖白了,那就是‘趁火打劫’。”
赵构心中怒意腾生,又强自按捺了下去,且听她说下去。
卫希颜仿佛毫不在意皇帝越来越冷的脸色,声音平静如恒,“当然,南北终须一统,不能这么分裂下去。但不能为了统一,把中原打得败坏了。战争打起来,死的不止是两方将士,还有两方百姓,无论哪边的百姓都是大宋的子民。战火一起,又不知多少地方将成废墟,良田庄稼,城池房屋……,这可不是攻金攻夏,伤筋动骨都是大宋的基业。打得越厉害,收拾重建起来就越费力。这场战争迟早要打,但何时打,怎么打,却须得顾虑周全。”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宰执们,语气仿佛带着两分嘲讽,“你们士大夫治天下,总是讲仁义为道——这南北统一之战不是讨伐胡虏,对面同样是宋室百姓,不知还讲不讲仁义?又怎样才算仁义?如今朝廷在议南北大业,有多少是从天下安治出发?又有多少是为大宋万民考虑?是为了千秋功业?还是为了官升得更高,手握的权力更大?”
她眉毛一扬,敛去了嘲讽,语气很诚挚、很真心地赞道:“当然,陛下是仁德之君,诸公是圣人门生,想来必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
赵构顿觉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噎得难受。
宰执们的表情也仿佛吞了一个生鸡蛋。李邴后背冒汗,木着脸充愣。种瑜已经回到座位,一派肃然表情,暗里笑得打跌。
“以枢府意见,不赞成此时出兵。南北统一,是光明正大的事,要战也要光明正大。此时出兵,只会予人话柄,两军对阵,攻讦起来,恐会影响将士军心。——不过,枢府职事,只论兵事;至于仁义与否当由政事堂处之。若朝廷执意出兵,枢府便执兵事而行——朝廷颁下出兵诏书和宣战檄文,江北行营即开拔北进。”
卫希颜这话是摆明了,此时开战不道义,枢府不建议出兵,皇帝和政事堂执意要战,那就下诏,枢府不承担发动战争的责任。
赵构心中虽有不满,但卫希颜不再阻挠出兵,让他暗中吁了口气。至于史书笔削,只要完成南北一统的大业,恢复赵宋天下,他就是后世子孙仰望的中兴之主,多的是歌功颂德,还怕什么污名,再多的非议也被功业掩盖去了。
但宰执们与皇帝的想法不太一样。
史官评皇帝是论帝王业,不论私德,但评文臣就不是只着眼功业,品性、德行、清名,都有落笔法处。所以说得俗白一点:皇帝可以不要脸,士大夫却要脸。
叶梦得觑见范宗尹面上如罩寒霜,心中暗乐:这起诏写词头的活儿这位是捋不脱了。史官的笔最是刻薄,谁起诏谁倒霉。
按常规讲,出兵诏书和宣战檄文都应由枢府写词头,即诏书草稿,政事堂同意签押,呈皇帝御批,再交由中书舍人按格式书写并修辞,才是正式诏书。但卫希颜已经明白地将球踢给政事堂——枢府不赞成出兵,所以不起诏。
叶梦得心想,即使范宗尹写了词头,他也不会签押——在草诏上签押表示同意——否则以后难逃非议。他本就不赞成出兵,更犯不着为了皇帝的急切,把自己给搭上去。
宰执们心思沉浮不定,有犹豫动摇的,也有决意不变的。
“政事堂,明日早朝前,词头呈御前。”赵构直接下令起诏,不容政事堂再议同不同意出兵。
丁起心中不悦,脸上却没有显出颜色来。
众人起身行礼,送走赵构。跟着,宰执们也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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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瑜吊儿郎当地坐在相阁的扶手椅上,手里转着釉色茶盏,口里啧啧道:“你就不担心惹恼了赵官家?”
卫希颜神色悠悠,“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句句合着仁义、道理,没有谤君,也没有批评哪位相公。君是仁君,臣是贤臣,个个都是圣人门生。”
种瑜哈哈大笑,“你这明赞比真嘲还要戳人心窝子。我看赵官家恨不得杀了你。”
“心想不等于事成。”卫希颜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