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给卫希颜施加压力,遂移驾枢密院议事厅,召开两府御前会议。
议事厅北墙挂着西夏舆图,赵构坐在南面主位,长桌东侧坐着政事堂七位宰执,西侧坐着卫希颜和枢密副使李邴,以及临时受召回京的枢密副使兼江北行营都总管种瑜。
赵构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如何出兵,枢府可有措议?”
种瑜心里嗤笑一声,打不打还是两说呢,这位就直接问如何出兵了——用这话头就能压下枢府?
他瞥了眼神色淡然的卫希颜,又瞥了眼正自装傻充愣的李邴,心里嘿嘿一笑,接着皇帝的话头道:“要想趁火打劫……”这话才说出,赵构和七位宰执的眼角都抽了下,这是北伐,统一大业,什么趁火打劫,能这般用词么!
“这得看北廷攻伐西夏能不能胜?如果败了,我军趁其大败北伐,那是最好时机。如果胜了,得看打多长时间,如果打个五七八月,则兵力国力都有消耗,那时我军北伐也是良机。如果结束得快,两三月就将西夏收拾了,我军就算现在北伐,又能取得多少战绩?到时北军反攻,胜负还是两说。”
“两三月亡西夏?——种枢副是否太高看北军战力了?”范宗尹冷嗤一声,反驳道,“种枢副是欺某等不知兵事?但观史书,可知国朝与西夏先后五次战争:第一、二战为仁宗年间,夏人侵边,大宋守御;第三战是神宗年间,国朝兴兵攻夏,前后历时十一月,前期胜利,而后期兵败永乐城;第四战是哲宗年间,大宋占据横山大部分地域,但来回攻守,前后历三年;第五战为道宗年间,朝廷攻克横山之地,前后历五年。”他斜眉冷笑,“不知种枢副哪来的信心,如此看好北军?”
种瑜同样斜眉瞥了他一眼,冷笑,“范参政将史实倒是记熟了,可惜没有仔细分析,两军胜败得失。”他起身走到舆图下,手里拿着指图棒,放在手心敲打,侃侃而言道,“观国朝与西夏之战,国朝是以亡西夏,收复西北之地为目标;但观西夏,虽然屡次寇边,却无亡大宋之心,而以掠夺为目的。——这在战略上,已有高下之分。
“而观其战术,始终是以袭扰战为主,发挥骑兵优势,短促突击,并利用兵力优势,围剿落单王师。纵观国朝与西夏百年战争,夏军取得定川砦、好水川、三川口、永乐城这四场大胜都是动用了数万、十万乃至几十万大军,以多胜少,围攻王师而胜,但夏军每次胜利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战后至少修养半年才能恢复。可见夏军战力并不比西军强。正因夏军战斗力有限,故而往往只能选择大宋西北防线的某一个点,集中兵力猛攻之,而其他战线因兵力匮乏,则往往被主动出击的大宋王师击败,甚至反被攻入国土,最终无奈退兵。
“纵观前后五次战争,尽管在战争初期,禁军战斗力还不强,而且准备不足,处于被动防御地位,但到神宗年间,王安石变法后,国朝兵力增强,器甲愈精,禁军战力提升,西军精锐令夏人不敢轻撄其锋;到哲宗、道宗年间发起的第四、五次战争,大宋军备已足够充实,而西夏国力则疲软,此时王师西伐,不断进攻,取得胜利,眼见亡夏在即——”
种瑜说到这里顿住,目光掠过政事堂七位宰执,加重语气道:“但是,最终却没能亡了西夏,这是为何?究其原因有四——”
他声音清朗有力,“其一,大宋缺马,步兵强而骑兵弱,所以能屡败夏军,却很难追歼灭之。其二,军中无统一指挥,各行其是,缺乏配合。”他举了宋夏第三次战争兵败的实例。
这次战争发生在神宗元丰年间,称为“元丰五路伐夏”。
此次战争,宋军从东北、西北、北部三个大方向出动五路大军齐伐西夏,共进灵州,三个方向各设一个统帅。
但五路大军中,只有三路——东北向的种谔部、西北向的李宪部、北向的刘昌祚部——全力进攻,而另两路——北向的高遵裕部、东北向的王中正部——行动延缓拖沓。但是,刘昌祚部和种谔部分别受高遵裕和王中正节制,当这两路大军顺利进军时,却被高遵裕和王中正所误,最终造成五路大军全面溃败——究其原因,就是五路大军没有一个共同的统帅。
“其三,朝廷用人之误。一主副帅不当,当用者不用,而不当用者却用之。二以以文臣为帅,不谙军事而指挥,拖累全局,遭致兵败。”
如第一次宋夏战争的好水川之败,就是因为军事谋略更胜过主帅夏竦的范仲淹只是副帅,故而阻止不了同为副帅的韩琦命令宋军轻进,结果在好水川遇伏,被夏军五万主力伏击,西军战亡万人,仅千人逃脱。结果宋仁宗却同时贬却了韩琦和范仲淹。
又如第三次宋夏战争的永乐城之战,神宗任命给事中徐禧为一路之帅攻夏。但徐禧只有纸上谈兵之能,在取得攻入横山的胜利后,就头脑发热,不顾军将劝阻,轻进修筑永乐城。西夏发兵三十万攻打永乐城,徐禧又不听军将所建议的趁夏军渡河之时突袭的正确战术,而以重步兵万人列阵城下。夏军渡河后,向宋军猛攻,宋军战败,退入城中。夏军兵围永乐城,截断流经城中的水源。最终城破,西军四万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