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九月初九,《易经》以“九”为阳数,而九月九日恰是月和日皆为阳数,是故这日称为“重阳”。
朱雀书院的落成暨开学典礼即定在重阳节,取九九之数的长久之意。
从辰时起,凤凰山北麓就已车马喧动,一辆接一辆的亮漆马车驶进山门,左厢车门都漆着醒目的朱雀徽记,俨然是朱雀书院的制式马车。
这种马车是南方最大的车马行——陆通马车行六月才推出的四轮马车,前方为封闭的驭座,左厢开门,车盘施加了减震装置,虽然不如二轮马车快捷灵活,行驶长途也不太经用,但坐起来却比二轮马车更舒适,而且外观高大贵气,因此车行一推出就受到京城贵富之家的欢迎,并很快成为衡量身份财富的一种象征。
朱雀书院接送女学子的院车便是统一定制的这种新式马车,象牙般的亮漆色既高贵又耀目,加上车门上展翅而飞的朱雀徽记,以及黑幞头白衫裤的驭者,极是煊赫醒目,驾往城内接学生时就引得路人注目不止,纷纷指道:“看见没?朱雀车!朱雀书院的马车!”
丁沅出门时,二哥丁泓的目光颇有些哀怨,说:“卫山长忒偏心。”同是书院学子,朱雀书院的学子不但有马车接送,还是这般高大贵气的四轮马车,让他们这些凤凰书院的学子情何以堪啊。
更让人眼红的是,每辆朱雀车都配了一名女山卫随护,并允许带婢女伺候,虽然只允许带一人,但比起凤凰书院的“车马随从止步山门外”的规定,就是差别待遇啊,莫怪丁泓要哀怨某山长偏心。丁沅翘起下巴,“卫山长说了,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哈哈!”
“阿芜,你没看见,我二哥那表情……哈哈哈!”少女咯咯的笑声荡漾在马车内,丁沅眉飞色舞的表情引得同坐一车的胡芜噗哧一笑,身边两位堂妹胡菱和胡芷也都抿嘴低笑,知道这姿容明艳的少女是宰相家的二娘子,必得好好攀交,便都轻言细语地问起有关卫山长、李山长和书院夫子们的性情、喜好、趣话之类,娇俏的笑声不时从车内传出。
晨风里马车行得很稳,将近山门时更是缓缓而行,在高耸的山门前停了下来。
若是凤凰书院的学子,此时便得下车步行上山,而朱雀书院的学子因为女子之故,书院特许坐车直达半山书院,但入山门时必得下车,敛衣正容,徒步而入,马车过门后再登车而上,此为入山之礼,教诫学子求学修德当持谦恭端谨。
陆续有马车停下,车内的小娘子都是姿态优容地踩着车蹬子下车,敛衣肃容向前,双手交叠置放胸前,向雕刻着祥云朱雀的汉白玉山门躬身做礼。
高大的门楣上用阳文凸刻着书院之名,题字仍是出自卫希颜所书,叶杼见过凤凰书院的山门,只觉得和“凤凰书院”的题字相比,这“朱雀书院”四字更显笔力奔放,没有半分出属于女子的柔美秀丽,反而有股子天地浩瀚、豪迈洒脱的意味,让人望之便心境开阔,仿佛居高临下,天地间无可束缚。她看得出神,喃喃自语:“天地之大,天地之大……”怎可囿于闺阁方寸之内?
谢敏娴和她同车而至,站在旁边显得文静秀气,一双眼眸却是晶然灿亮,盯着山门左右的楹联。
上善若水,力柔者非弱也;
纤姿如竹,心韧者不摧焉。
上联字体如水,流畅圆润,下联字体如磐石,坚劲有力,整体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契合。
谢敏娴粉色的唇间不由喟出一声噫叹,“李山长的字,真好。”
叶杼侧头看她,眼睛明亮如炽,“字好,意更好。”
谢敏娴回她一笑,秀气恬静的脸庞竟绽出绚然之色,“是呀,意更好!”
叶杼的庶出五妹叶云怡看了一眼两人,低柔的声音提醒道:“四姊,四娘子,马车已经进去了。”这山门又不会跑,还不如赶早上去在山长和夫子们跟前露脸。
谢敏芝抱着和她一样的心思,也急声催堂姊:“是啊,别看了,咱们快进去罢。”
叶杼和谢敏娴“嗯”了一声,静深的眼眸里却都闪过一丝不喜。
***
山上钟声敲过八响,辰正时分。
往返迎接学子的最后一辆朱雀马车也驶入了院门。
到得巳初时分,应邀前来观礼的嘉宾们也都渐次而至。
典礼在高轩阔朗的礼堂内举行,就读幼学和中学的小娘子们分别穿着白色和粉色的深衣曲裾礼服,整齐坐于台下,姿容端庄,神色中却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礼堂后面设了三座嘉宾席,应邀观礼的嘉宾既有学子父母,也有京中名士和鸿儒,按东西各分男女宾席就座,两席之间是一幅黄幔帷帐,当前宫中位份最高的吴淑妃姿态慵懒地坐在帷帐内的黄袝鸾座上,眉眼生得妩媚风流,长眉斜飞却又有两分英气,明媚的眸子盯着最前方正和李清照侧耳相谈的卫希颜,眸底几分兴味,又有几分隐晦的不明。
巳正时分,卫希颜上台致辞。
礼堂一静。
当年卫希颜和尹焞在凤凰书院落成暨开山典礼上的致辞讲演已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