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宋国内的百姓而言,说起海外,最先想到的是遥远、野蛮、瘴疠,其次是海外有大宋没有的珠宝、香料,海商都赚得盆满钵满。
随着海贸的兴盛,尤其南宋定都杭州后,更多海商往来聚居京城,“海外风”便吹得越来越有劲头。建炎二年《东南海事报》开办后,因立足于海商,免不了鼓吹海外行船轻松致富,吸引了不少陆商也投入到海商的怀抱。当然并非所有的陆商都买得起船并组建船队,但可以带货加入海船,只要给纲首交纳若干“投船费”即可。那些家里无恒产且兄弟多的人户,不少仗着年轻去应募海船水手,除了比平常帮佣能得到更高的雇工费外,还能从海外带货——市舶司不收海商水手的关税,因此这些水手随海船回国后多少都发了笔财,宽裕了家里用度。街坊四邻听说后,难免也有那动心思的。还有那些读书不成的书生,身家不丰的想随海船发点财,家资不愁的则想去见识一下不同于大宋的海外风俗。久而久之,行往海外的宋民越来越多。于是,关心海外的士夫庶民也就越来越多了。
虽说现下京城人对海外多能道出个一二来,但在多数官民眼里,海外蕃国仍是蛮夷之地,不能和大宋相提并论。在皇帝和朝官眼里,海外对朝廷的威胁远不能与金国、西夏这两大北胡相比。至于北朝的威胁更是卧榻之患,当然北朝同属赵宋,不能归为蛮夷。
因这种“海外不成威胁”的心理因素影响,加上大宋文官历来是不喜言“战”的,因此南洋水师的请战奏章和捷报同时传回京城时,朝中文官立时哗然。
为何请战奏章和捷报会同时抵达呢?
卫希颜在奏章中道:南洋水师第一舰队例行巡洋中,遇到一艘张惶逃回的宋商海船,说被蕃人的武装船队打劫,侥幸逃出来,还有一只船没有逃脱。为救回宋商,第一舰队一边派船回瑞宋报讯,一边追着那支蕃人船队,发现是三佛齐驻在柴历亭的水师船队。第一舰队要求三佛齐人就打劫宋船事件给出解释,并要求释放船上宋商,却被三佛齐水师放箭攻击。第一舰队无奈只得回击……南洋水师全军开到时,三佛齐水师已降了。
卫希颜道:南洋水师拿下了柴历亭,被劫宋船的商人水手却都已遇害。这是严重的损害大宋国民的事件,绝不可轻恕,必须要求三佛齐国赔偿大宋的损失。拟让三佛齐赔偿大宋三十万两黄金,并将柴历亭割让给大宋。
朝中文官有反对轻易开战的,但南洋水师属于“被迫还击”,不能挨打不还手吧?
这仗已经打了,再辩该不该战,显然不合时宜了,于是朝议争论的焦点便集中该不该占柴历亭,和卫希颜提出的赔偿条文上,甚至大朝会上也不得安宁,争吵得更厉害。
有文官说:占柴历亭将使战争事态扩大……枢府李邴道:三佛齐水师恁般不中用,就那么降了……难道水师接受投降后退出柴历亭?——此为不懂军事的昏头决定。有文官跳出道:退出柴历亭是表明我朝信义。李邴索性白眼,这翰林是读书读迂腐了。就连朱敦儒和胡安国都觉此说荒唐,都瞪了那翰林一眼。
有文官说:卫轲强求三佛齐赔款又割地,不合我朝仁德,必逼得三佛齐王大肆兴兵,将朝廷陷入兵黩之灾。枢府讥讽:莫非我大宋百姓的命就轻如草芥,被蕃国杀了就白杀了?这是尔说的仁义?至于陷国于兵黩之灾更属瞎扯,此战南洋水师不要出朝廷一文,朝廷没有军费支出;并且,枢府相信三佛齐不久就会求和,海外战争不会延续太久。
便有文官退一步,说:要求割占他国地方与北胡蛮夷何异?枢府冷笑:北胡可占我大宋国土,燕云犹在女真手中,我大宋何以占不得?况且我朝水师进入柴历亭非侵略之举,柴历亭作为战争赔偿,属于正当,何为要不得?
……
这朝殿上争来争去的事儿,自然保不了密,很快风传出去。作为民间舆论先行者的报纸当然绝无可能放过这等新闻,连连作报道,又发表评论。坊间顿时热闹了。
《西湖时报》评论:宋民海外被害,水师当不当战?
朝廷之外各种议论纷潮迭起。年轻的太学生多激奋,“理当出战讨回公理!”文人们则思量过甚,习惯性的以和为上,“朝廷可派使臣赴三佛齐诘问蕃王。”海商对此嗤鼻,“我等海商历来受强蕃欺负,派使臣诘问顶个屁用?真乃呆书生之见,以为三佛齐是吓大的!”江湖人没甚好说的,“争个鸟!当然是抄刀子干了!”
京城的市井小民对此反应不一。有的说朝廷大军打得好,为被害的人报了仇,那些有子侄在海船做水手的,一头惶然打听自家亲人是否安全,另一头自是怀有愤恨之心,恨不得朝廷大军将那横蛮的蕃国踏平;也有那等胆小怕事的,说平安是福,少生事为好;有百姓说朝廷战了又如何,不会动真格,闹几闹就会算了;但有人驳斥说卫国师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轻易饶不了蕃国人;更多的街坊小民则相信大国师出兵肯定能胜,不怕打仗。
紧接着,报上又出了一论,评:柴历亭当不当占?
朝廷之外竟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读书人多半认为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