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抟这个曾经多年“判度支”的实干宰执对于李曜可以动用的财力有着清醒的认识:其一,河中自王重荣时代开始,历经王重盈、王珂、李曜四任节帅,根本就没有向朝廷上供过,换句话说,就是根本没有将赋税“提成”上交朝廷,河中的全部地方赋税通通成了“留使”钱,也就是全部留在节度使府了;其二,河中的农业在北方历来都属于比较发达的地区,归因此属于节度使府的营田收益本来就不小;其三,由于地理、交通等区位优势,河中节度使府本身就有不少商务产业,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然而河中镇真正最关键、最大笔的收入,仍然是那个天下垂涎的解州、安邑——“两池”。
解州、安邑两大池盐的收入,还在代宗时期,就已经占据整个朝廷收入的百分之十二点五,也就是八分之一,而这个收入在如今朝廷财政拮据的时期,已经上升到了六分之一!当然,这个说法仅仅只是“如果”李曜肯将盐池收益上交朝廷的一个假设罢了,实际上李曜承王重荣旧制,根本不向朝廷上供一文钱。那么,李曜可以支配的财力,很明显是非常充足的。
当然,不上供不代表对朝廷毫无表示,李曜不仅有表示,表示还很大,只是名目不是上供,而是进奉。
所谓进奉,是藩镇以“羡余”的名义向皇帝上供的钱物,这在唐后期十分普遍,史称“有土者竞为进奉”,同时进奉的数量也十分惊人。史载贞元时,诸道进奉岁凡五十万贯,其后稍损至三十万贯。实际上恐还不止于此数。比如大历元年,代宗生日一次所得进奉达二十四万贯。德宗时更盛,当时持节浙江的韩说一次进奉竟达五百万贯。而且关键是越到后期,进奉的名义越多,除了逢年过节、皇帝寿诞之外,各地藩镇要进奉,名义是五花八门。最有趣的是,连一贯处于“名义统一、实际独立”的河朔三镇,虽然一文钱的上供都不给,但进奉却也并不少见。至于河中,在李曜上任之前,河中每年进奉朝廷解盐三千车,而在他上任之后,便将这一数量提高到了五千车,这其实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话说回来,解盐这个东西对于河中而言,本身并无多少成本,进奉三千车和进奉五千车,对朝廷来说大不一样,对李曜来说却几乎只是个态度问题,根本不会对他的收入有多大影响,因此总的来讲,河中节度使府的收益是相当可观的。如果说河中军府都没钱,那天下数十个藩镇,有钱的怕也就真是凤毛麟角了。
杨潞与王抟这一问一答,河中各家便都一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事实上李曜也知道,这些世家对此次赚钱的机会是在意的,要不然今天就绝不会一家不落地全部来了,但是正如之前靳蓿所言,在商言商,他们自然要施展出各种手段,争取拿到更多的利益。比如今天这种质疑,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谈价。一如后世有些人在个体户服装店买东西,如果有心要某件商品,便总要想方设法找出那东西的一些小瑕疵来,用以与老板讨价还价。
想到此处,李曜便下意识地朝杨潞看了一眼,却正瞧见杨潞也朝自己看来,她虽然带着帷帽,有面纱遮挡,但李曜却仍瞧见那轻纱后面,这个精灵狡黠的女子正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李曜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暗道:“是了,杨潞这妮子岂是这般好相与的,她既然半路杀出来帮我一把,哪能没有企图?只不过,我最不怕的就是你有企图,有企图我才好将计就计,你要是没企图,我才真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他心中念头闪过,跟着就琢磨:“杨潞示好于我,无非是要为淮南谋利,但眼下朱温刚吃了一场大败,当不会有威胁到淮南的能力,杨行密此时应该不会是要我帮忙牵制朱温。既然军事上没有担忧,那就只有政治和经济两个可能。政治嘛……目前的大事也就只有皇帝乘舆播越到了华州之事,这事与我还算有些关系,与杨行密显然不沾边,因为李晔不可能去扬州,他也去不了,杨行密不可能是考虑这个。那么,就只有经济了……嗯,这个倒是一时不好猜测。”
李曜主政河中时间虽然很短,但与淮南的经济合作开展得却是很快,毕竟他们这两家,一家产品精良、产能足够,另一家家底富庶,消化量杠杠的,供求关系很是明显。而且淮南一带盛产丝绸,这东西在河中的销路也畅。既然双方关系不错,那么这等互惠互利的事,自然谁都不肯拖延。
事实上李曜还想与淮南继续深化合作,譬如棉花的问题,就已经提上了李曜的办事日程。此时他料定杨潞是来谈经济合作的,因此也就把这事提前考虑进去了。说起来,“提前考虑”,这也一直是李曜的习惯。
于是李曜便笑着接过话茬,道:“王相公法眼如炬,对我河中这点家底,相公当真是洞若观火。”他微微一顿,环视一眼,朗声道:“诸位,事情便是如此,河中即便不用河东军械监注资,也有足够的实力进行东升新城之建设,之所以此番让出一百二十万贯的盘口,只不过是某不欲独揽这笔大财,想着分利造福于乡梓而已。如今庐阳县主愿代弘农郡王出资五十万贯入股,便还剩下七十万贯的盘口,诸位之中,还有谁……”
靳蓿起身道:“河中靳家,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