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德云小心地掩好房门,转进内室。内室本是婉贞的书房兼卧室,此时却堆了不少草药,满屋药香。
“小姐,您说的没错。这药性确实犯冲。”德云刚接过那包药渣就立刻说道。但要分辨具体都有些什么药材却不是那么容易,幸好婉贞掌管军需处,如今这西平郡里有的药材,她都心里有数,按照德云说的,挑了十几种最有可能的药材,摆在屋里来比对。
“原因大概出在这个附子草和人参上。”德云捻起一根不起眼的草根,嗅了嗅,道:“医仙单凤杰原本的方子里有这味附子草,药性大热且有毒,起的是以毒攻毒,激发之意。寻常医者绝不敢这般使用附子草,但医仙的本事确实不一般。他另外配的这几味药正好中和掉热毒,起得是平和舒缓、凉血排毒之效。因此定期服用此方,不但不会损害身体,反倒能令身体推陈换新,有延年益寿之功。”
“坏就坏在这根人参上了。”德云拿起一根军需处的草参,又拨弄了下药渣,道:“这里面加的不是普通的草参,是颇为难得的野山参,年头也久,药性也足。因此才坏事的。”
“人参不是有大补的功效么?”
“正是。人参不但大补,且是大热之物,放在这副方子里,与附子草就犯了冲。如此服下去,绝对会出事。小姐觉得老帅的情形如何?”
婉贞想了想,道:“不太好,神情颇为困倦委顿,与我们说话也是勉强打起精神。脸色倒是红润,可是眼中无神,委实让人担心。军医还说,老帅的脉象也不稳,定不了病因。”
德云点点头,“这就对了。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大热大补,脉象不稳的原因不是病,老实来说,是毒。”
“毒?”“是药三分毒嘛。如今附子草的热毒积在身体内,就造成了生病的样子。”德云又拿起草参闻了闻,道:“这一根野山参,倒顶得过十个根草参。如今药材短缺,这怕不是军中的药材吧。可能是谁想孝敬老帅,却不懂医理,出了岔子。”德云如此推测道。
真是如此吗?这倒提醒了婉贞,她看了看那堆药渣,想得却有所不同。这堆药里,野山参无疑成了一味伪装成良药的毒药,就像是伪装成亲人的杀手。
***军帐里,左帅服完药刚要躺下,侍从禀报:“左帅,李宛李大人求见。”
“哦,请吧。”左帅趁自己还有点精神,不管李宛有什么公务,正好可以听一听。
不想李宛进来时却未着官服,只是件寻常的白色箭袖,头上还带着抹额,像是刚从校场那边过来的一般。左帅想起营中有规矩,征北大军中,就算是文官,每天也要去校场上跑一跑马、拉一拉弓,以备不时之需。当年梁兴将军抗击突厥进犯之时,就定了这一条军令,大军之中文武相辅,官员与将领之间隔阂便少了许多,使得军心稳定,上下一心。自己那时也是第一次见到,文官之中也有骑射十分出众之人。那个新科状元陆明峰一圈跑马下来,连发九珠,皆正中红心,令人叹服。
想起这般往事,左帅心中也柔和很多,笑道:“李状元这是刚从校场回来?可练了些什么?”
婉贞见老帅精神还好,便陪坐在旁边,答道:“梁振业定要教授跑马射箭,晚生愚钝,还在学习。”
左帅道:“哦?练得如何,振业他教得可好?”
“晚生也不知道梁将军算不算名师,不过如今已经可以跑到百步开外,五箭之中可中三箭了。”
左帅听了,笑道:“不错不错!梁振业算得上名师,李状元也是高徒。假以时日只怕不亚于当年的陆明峰啊!”
婉贞心中一动,不禁问道:“左帅与陆大人很是熟识?”
左帅摇了摇头,叹道:“还没来得及熟识,他就去了。打突厥那一年,我们都在这军营之中,同属梁兴将军帐下,自然抬头不见低头见。论品级,我们同级,不过他年轻很多,对我也十分恭敬。我本不太喜欢文人,但陆明峰不同于一般酸腐书生,他不但脑子好使,也直言敢谏,梁兴将军后来几乎当他是半个谋士了。嗯,现在想起来,当年能那么快将突厥赶走,他和许正策许老将军功不可没啊。”
许正策?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婉贞正在细想时,左帅自顾自地续道:“当年梁将军为主帅,我为副将,陆明峰这样年轻的人才为谋士,还有许老将军这等名将为督军,何等的意气风发啊。哎,如今他们走的走,隐的隐,只剩下我一个了……哦,还有一群只知道添乱的皇亲国戚们!”
老人在病中,忍不住抱怨起来。婉贞却忽然想起,许正策这个名字,自己幼时似乎也听父亲说过。那可是三朝老将,威震朝野,也是第一位坐到兵部尚书位置上的武将。她那时还年幼,没什么印象,只觉得父母谈天时偶尔会谈起此人,似乎与陆家有些什么联系。“左帅,那后来这位许老将军呢?”
“他啊,看得明白也想得明白,告老还乡了。哎,说是告老,其实也是心灰意冷了。三家案一出,伤了多少功臣的心啊……许老将军,走得彻底,全家迁回原籍,不再过问政事。”
婉贞见老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