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在冲动闯进黄家,并戏弄蔡亮之后便眉头微蹙,心中有些困惑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起来,虽然蔡亮之前的话恬不知耻,的确让人气愤,但以他一惯的涵养,绝不会这般冲动毛躁的。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曹昂当然也不会示弱,当下老神自在地说道:“你襄阳蔡氏传承百年,但直到先帝在位时才崛起于荆襄之间,是也不是?”
蔡亮讥讽地笑了笑,道:“你倒是对我蔡氏甚是熟稔。不错,我蔡氏正是自我祖父时称强于荆襄之间。那时太尉张温张公乃是我祖父姊夫,我蔡氏名噪一时,多与荆襄豪族交流。后来刘荆州匹马下荆州,我蔡氏鼎力相助,助他平定荆州,自此获得重用,成为荆襄之间首屈一指的豪门。张公乃是我祖父姊夫,我蔡氏依他名望本就无可厚非。刘荆州得益于我蔡氏相助,才得以勘定一州,重用我蔡氏也是投桃报李,是我蔡氏该得的。”
曹昂见蔡亮气定神闲,自信满满,所说倒也不算错,但却冷笑一声,道:“若非太尉张公相助,让你蔡氏短时间内迅速崛起,你蔡氏哪来相助刘荆州的实力?说到底,蔡氏终究还是借了与张公的关系,这才能够称强荆襄。”
“不错,”蔡亮眉头皱起来,神色颇为不悦,旋即优越感十足地说道:“我已说了,张公乃是我祖父姊夫,与我蔡氏沾亲带故,我蔡氏借他名望壮大自身,根本无可厚非。莫不是你要以此来指责我蔡氏?我看你根本就是羡慕我蔡氏有个位居三公的亲戚罢了。”
曹昂倏地展颜轻笑,若要比起族内出仕的人员,曹家先后有曹嵩官居太尉、曹操位列司空,执掌朝政。其余曹鼎、曹炽等皆是一方大员,更何况曾经还与先帝宋皇后沾亲带故。眼下曹仁、曹纯、曹洪等哪一个不是军中中坚,曹氏宗族在官场的实力,岂是区区荆襄一土豪可以比肩的。
曹昂轻笑着摇头,倏然神色一冷,道:“你只道张公与你蔡氏沾亲带故,你蔡氏因他而起则理所当然。但你可知道当年是何人提携了张公,让他平步青云,最后位居三公?”
蔡亮无所谓地摇摇头,道:“这与我蔡氏有何干系?”
“当然有干系,而且干系极大。”曹昂立刻接话,道:“因为当年举荐张公之人,乃是费亭侯曹腾。也就是被你鄙夷为不仁不义的曹贼的祖父。”
蔡亮愣了愣。曹昂讥讽道:“曹家的人举荐了张公,张公得以平步青云,蔡氏也间接受益,凭借张公而崛起。没有曹家的举荐,张公未必能够取得如此成就。张公若没有这般成就,你蔡氏又哪来称雄荆襄的实力?你敢说蔡氏的崛起,与曹家毫无干系?而你不思回报则罢,竟然背地里这样编排曹家的人。这不是不仁不义,而是无耻至极。”
蔡亮脸色涨红,双目喷火盯着曹昂,倏地大叫道:“曹操世之奸贼,即便曹家于我蔡氏有些恩惠,但大义当前,岂能因私人恩惠而罔顾大义?”
曹昂脸上的鄙夷愈发浓郁,走到韦氏身旁抱起小勤儿,轻声道:“天子落难之际,身为宗室的刘荆州隔岸观火,四世三公的袁本初冷漠如霜,唯有曹司空不惧艰险,迎天子都许,怎不见你在那时高谈大义?”
“曹贼虽然有功,但上欺天子,下凌百官也是不争的事实。为人臣子者,自当尽忠职守,他因功自傲,有失君臣大义,就是奸贼。”
曹昂噗嗤笑了出来,斜睨着蔡亮,声音略微拔高,反问道:“为人臣子者,当尽忠职守,这是你说出来的话?”
蔡亮猛地呼呼喘起粗气,浑身气的颤抖不停。曹昂却冷不丁大喝一声,指着蔡亮的鼻子道:“曹司空便是独断专权,那也是因为你等宵小好乱之心不死,不尊王室,不敬朝廷。为了消灭你们,为了扫平天下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天子因曹司空而生,汉室因曹司空而存,朝廷因曹司空而威凌天下。你蔡氏一乡间蝇营狗苟的土豪之家,有甚资格与曹司空比长论短?”
曹昂义正辞严,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的威势。不远处的黄氏眼中划过一抹异彩,麦色的脸庞上露出思索之色。
蔡亮咬牙瞪眼,坚持己见说道:“便是你说得对,又能怎样。乱世当道,礼教崩毁,哪来什么仁义道德,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蔡氏丁口数百,若不扩充实力,一旦荆襄有变,等待我们的,只有屠刀而已。”
曹昂倏地哈哈大笑,状若疯魔,在蔡亮的咬牙切齿中,声音洪亮地说道:“假仁假义,虚伪无耻之徒。你蔡氏上下数百口,有几人姓蔡,几人与你同宗同源?这数百口里,大多都是仆役、佃户、婢子吧!这些人原本都是本本分分的自耕小农,却被你等巧取豪夺、明逼暗抢,吞并了他们的土地,破灭了他们的家庭,断绝了他们的生计。逼不得已之下,才投身你蔡氏门下,苟延残喘着。你说你忧心这些人的性命?何其可笑啊?他们整日劳作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可曾心生怜悯;他们当牛做马,害了三灾五病时你可曾有过同情;他们偶犯小错,被你等主人家恣意责罚甚至丧命时,你可曾心生不忍?此时此刻,你竟说是为了保全他们的性命,这才行不仁不义不忠之事,这样的说辞,简直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