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内,刘驽一声不吭。他目睹这些伙计和女伎收拾干净了血迹,擦亮了桌椅,冲洗了大理石板的地面。
直至一名胖掌柜要带着人去后院烧尸体时,他方才再次发声,要求跟过去看看。这名胖掌柜拗不过他,又觉得并非甚么要紧事,于是便应允了他。
刘驽跟随几名帮忙烧尸的伙计来到后院,见院子里早已堆好了柴薪。柴薪旁的石板地上整齐地摆着约莫一百多具尸体。
伙计们走上前,两人为一组,分别抬起尸体的头和脚,口中喊着号子,齐声发力,将尸体一具具地掷上了柴堆。
不过一会儿功夫,柴薪上已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一旁的石板地上空留干涸的血液,空气透着淡淡的腥味,腥味中又夹杂着奇怪的药气,氛围颇为渗人。
刘驽绕着柴薪堆转了几圈,细细观察这些尸体的死因。
其中约莫两成人死于失血过多,这种死法比较痛苦。
另有两成人或是头被劈开,或是脖子被砍断,或是肚破肠流,总之死状十分惨烈。
至于剩余的六成人,则死得相对体面些。这些人除去位于心窝口处的刀创外,其余部位悉数完好无损,应是一刀毙命。
他细细观察这些人的伤处,发现刀口皆是平整而窄小,不似是中原的兵器,从出刀的角度看,也非中原武功路数。据此推断,杀人者应是同一人,并且来自异邦。
他心中暗暗记下了这六十多人身上中招的角度和力道,此时恰好几名伙计点燃了柴薪,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他便趁机告辞离开,返回了自己位于二楼的厢房中。
回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出笔纸,将刚才记下的那些人身上的创口和角度一一记录下来,总共用了二十多张纸。
他读着这些纸,同时在脑海中模拟那名杀人者出刀的路数,须臾后心中已是有了定见。
很多他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将面前的二十多张纸整理收起,揣于怀中,出门下楼后发现一名胖掌柜正在柜台后打算盘,便大步走了过去,“我要见孙大人,麻烦帮我通报一声。”
胖掌柜从面前的账簿上抬起头,略带茫然地望着刘驽,“抱歉,宰相大人说他今日很忙,就不来店里了。”
刘驽微微一笑,“那就麻烦你想办法通知他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相告。他若是不肯来见,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二十多张纸,递给胖掌柜,“你把这个送给他,他看了后自会明白。”
说罢,他转身上楼回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他说了声请,来人推门进屋,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大唐宰相孙钰。
事实证明,即便再忙的人,在听见性命之忧四个字后,也能挤出宝贵的时间来。
孙钰满脸堆笑道:“听说阁下掌握了可以决定本官生死的秘密,不知可否一见?”
刘驽知他装疯卖傻,便道:“东西已经送给孙大人过目了,孙大人该已经明白了吧?”
孙钰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本官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刘驽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如果一个朝廷官员敢于在夔王和废帝之间骑墙做两面派,他会有怎样的下场,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孙钰脸色忽青忽白,“本官生是夔王府里的人,死是夔王府里的鬼。这一点容不得你含血喷人!”
刘驽微微一笑,孙钰这样激烈地表态反倒说明其心中有鬼,无异于不打自招,“既然如此,上泉信渊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酒楼里,并且帮你杀人?”
他经过先前的推演已然得出结论,杀死那六十多人的高手,正是东瀛人上泉信渊。
上泉信渊本是他派来孙钰府打探消息,寻找失踪的狄辛的,可此人自此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未有一丝半点的回音。
根据萧呵哒带来的消息,上泉信渊乃是狄辛的铁杆部下,此人既然肯替孙钰办事,这说明狄辛与孙钰之间必然有勾结,甚至可能是类似攻守同盟的关系。
孙钰见再也隐瞒不住,脸上转怒为笑,轻轻拍了拍刘驽的手臂,道:“刘大人,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孙氏一族世代为官,受历代先帝大恩……”
“孙大人,打住!”刘驽打断了他的话,“不论你忠于夔王亦或废帝,我并不关心。我此番请你过来,只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儿。”
“甚么事?”孙钰面露为难之色。
“其实不难。”刘驽看出了此人的心思,“只想请你与对面曹嵩庙里的那些人客客气气地见上一面,与清风社达成谅解,互相不要为敌。”
“这不可能,夔王殿下会杀了我!”孙钰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清风社里的人皆是些对当今朝廷不满的旧官和富户,这些乱党对夔王殿下恨之入骨,无日无夜不想着推翻朝廷。让我与他们和谈,简直比登天还难!”
刘驽神情淡然,并未将此人的辩白放进心里,“孙大人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