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他又想起萧夫人在留给他的那一方绢布上曾写下的一行字来,“若有相聚时,还当割下敌首、弹冠相庆而歌。”
看来萧夫人这个女人在失去了爱子阿保机之后,是彻底地与耶律适鲁决裂了。即便是拉拢和投靠吐蕃这等异族,她心中也没有丝毫犹豫。至于所谓的在契丹人中留下千古骂名,想来她也并不在乎。
想到这里,刘驽心情十分沉重,他又想到不知李菁此刻如何,是否遇到了甚么危险,便急步冲出了火场要去找她,只看见眼前的态势越来越乱,那些败逃的萧氏兵士一路逃一路放火,营地中有数百座帐篷被他们点燃,熊熊的火光冲向天际,直有燎原之势。
数队增援而来的耶律氏兵士见状只得放弃追击那些败逃的萧氏残军,一个个地骑马提着木桶冲向河边,要提水回来灭火。其中有耶律氏兵士看见仆从打扮的刘驽从火场里冲了出来,便用契丹语向他喝道:“别走,快去提水救火!”
刘驽不愿理他们,扭头急匆匆地直往铜马所在帐篷的方向赶去。那兵士见状大怒,骑着马冲了过来,挥刀便要砍他,却被他一掌打得人仰马翻,难以从地下爬得起身。
此刻他心急如火燎,想到若是李菁在这场大乱中稍有差池,那自己真是要负疚终生。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愈急,脚下越走越快,到后来直觉得自己这身吐蕃仆从的行头实在是个累赘,索性将袍子高高地撩起,用布带捆在腰上,又将唇间的假须撕了去。如此他好似换了一副模样,一下子上万人的营地中估计没有几个人能认出他了。
一路上,他只见到处都是腾腾的火光和冒着乌烟的灰烬,待他赶到铜马原先所在的帐篷时,看见帐篷完好无损,自思李菁应是无碍,心中乃是大大地缓了一口气。他挑开帘子冲了进去,却发现里面已是人去屋空,哪里还有铜马和李菁的影子。
他心觉不妙,急忙冲出了帐篷,往河岸边跑去,此刻从营地中逃出的人应该都在那里避火。当他赶至河岸边时,只见河岸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豪杰。这些人个个都是杀人放火的主,看见眼前这番情形后却也都惊得合不拢嘴,直不敢相信这样一场草原大乱就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倒也不害怕,一个个地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态度,笼着袖子远远地望向冒着火光的营地方向,等待好戏上演。其中有些地位的人,已经在弟子们的簇拥下在河边独占下一块好地,好乘凉观火。
在河岸的北边,熙熙攘攘地站满了崆峒和峨眉等名门大派的弟子,玉鹤真人和金顶道长站在众弟子中间谈笑风生,至于那个喜欢独来独往的青城派笑沧澜此刻却不知去了何地,却也没有人关心他的去处。
刘驽一心想找李菁,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同时也将自己与这些人的恩怨瓜葛尽皆抛于脑后,直冲冲地从他们面前路过。“崆峒七剑之首”龙一最先认出了刘驽,他仗着师父玉鹤真人和众师弟在旁,拔剑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要拦下刘驽,“小子,你别走!”
刘驽见他冲了过来先是一愣,自思有急事缠身,便不愿与他纠缠,大声喝道:“滚开!”
龙一没料到他竟是这般地狠,心中一哆嗦,潜意识中打起了退堂鼓,脚下步伐为之一滞。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间,刘驽已与他擦身而过,远远地留下一个背影。他恨恨地一跺脚,将剑收入鞘中,为自己不自觉间的软弱感到汗颜,心中暗想来日必报此仇,一定要在师父和众师弟面前挣回颜面。
刘驽顺着河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寻找,只见眼前的汉人越来越少,胡人却越来越多。他远远望见,一群身穿黄色僧袍的吐蕃格鲁派僧人与一群身穿红色僧袍的达鲁尔派僧人在河滩下的一片湿地中对峙而立。
格鲁派的宗师根敦桑杰此刻也不知去了甚么地方,空留下他的这些弟子无助地抱团聚在一处,警惕地望着不远处的达鲁尔派众人。而那些达鲁尔派僧人在吉摩德和哈普尔的带领下紧围在师父那喀巴的担架旁边,一个个面色凝重,目中含泪。
达鲁尔派宗师那喀巴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鼻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此刻格鲁派的人不上来找他们麻烦已是好事,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主动出击。
吉摩德本在用棉布蘸上河水,为师父揩去脸上的血迹,他抬头突然望见刘驽从身边走过。他虽是对这少年的面目感到陌生,然而从其身上的衣裳仍是认得出,这便是先前那个贴了假须的李必胜大侠的仆从。
他一时间大惊失色,从担架上背起师父转身便要逃。恰在此时,刘驽身子一闪,已是挡在了他的面前。他面色一凛,缓缓将背上的师父那喀巴放回了担架上,冲着刘驽说道:“阁下若是有甚么恩怨尽管冲我来,事情的初始也是因我而起,还请阁下饶过我师父他老人家!”
他望了望一旁双手皆废的哈普尔,这个师弟已被面前的刘驽吓得面色苍白,连声都不敢出,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高手的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朝刘驽伸出双手,“阁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像李必胜对待我师弟一样对付我,将我的双手也给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