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
谯定心中暗想,实学这口气太大了,他们所求者,竟然是正统之位。
什么是正统,岂不是说儒家各派,甚至道、释、法、墨,诸子百家,都只是实学的支流?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谯定绝对不允许儒学成为别人的附庸,虽然这些年来,儒学利用其正统地位,一直在不断地将道家、法家的精髓也收纳进来。
且看这些实学诸人究竟在做什么!
然后他看到实学那边,一样样东西被摆了出来,放在了众人面前的台桌之上。
每放上一样,于汤臣就会介绍:“此为铜丝,此为皮带,此为摇柄,此为磁铁……”
他一边说,一边就有实学青年将这些东西组装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这玩意终于装好了,于汤臣向一个年轻力壮的实学青年点了点头。
这青年笑了一下:“诸位可别吓着啊。”
他一边说,一边来到组装好的装置边,然后抓住摇柄,开始地转动起来。
随着他的转动,这装置发出难听的声音,不过还算牢固,不会散架。
然后,众人面前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在桌台面上放着的被称为“灯珠”的玻璃球,开始闪动着暗色的光,随着那青年摇得越来越用力,这光也越来越强!
“这……这……”
在场众人,除了实学这边似乎习以为常外,别人都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种奇妙的变化,实在让他们视如神术,谯定甚至已经在那里喃喃“怪力乱神”。
“这并非怪力乱神,只不过是实学研究中发现的一件有趣之事罢了。”于汤臣傲然道:“诸位当中,谁能给个明白解释,让老夫心服口服,老夫便去说服济王,奉之为国师,以其所学为国教!”
虽然此前很多人不知道这个老头儿是谁,但是经过数日辩论,大伙对他的身份已经不再陌生。他是周铨最看重的人物之一,为支持他研究,周铨花费的钱可以说成百万!
有周铨提出的电磁理论,再加上充足的资金和人力支持,周铨时不时亲临指点,对电磁的研究,虽然还没有什么大的突破,但一个手摇式发电装置还没有问题。
至于那珠灯灯芯,以现在的技术,当然还不能用钨,可是周铨是知道爱迪生的发明故事的,他直接用了碳化之后的毛竹丝,真正困难之处,还是抽尽玻璃珠中的空气。
“此奇技淫巧是也,除了惑乱人心,别无用处,圣人不耻之事!”眼见一片寂静,洛学这边,有人起身勉强应道。
“笑话,你知道你们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就是把自己不理解的、不明白的、暂时看不到用途的东西,都贬得一无是处!”那实学的青年闻言冷笑了一声:“除了惑乱人心别无用处?你这个蠢货,若是这盏灯能够更亮一些,到夜里诸位看书写字,何惧伤眼?”
“工厂夜间可以继续开工!”
“道路有照明,人们夜里行路不愁了!”
实学这边,一个接着一个,将电可能的用途说了出来。而儒家诸派,则面色忽红忽白,良久才有一人道:“便是如此,莫非为每一盏灯都派一人前去摇么?”
见他们关注的还是为这项技艺挑岔子,而不是电灯的原理本身,于汤臣叹了口气,然后坐了下去。
于汤臣身后,又一人站了起来,他是跟随于汤臣而来的少数中年人之一。
“在下倪朴,曾听得一句话,说‘凡眼前无非是物,物皆有理,如火之所以热,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间,皆是理’。眼前此事,亦含道理,诸君子不究其理,已失格物致知之心矣!”
此人一开口,洛学诸子就面色发窘,一个个羞愧难当。
因为他所引用的那句话,正是二程中程颐所言!
而格物致知之说,更是出自《大学》,二程对《大学》甚为推崇,认为这是孔氏之遗书、初学人德之门。
那倪朴敢为此语,谯定已经非常清楚周铨的野心了,他果然不只是想要立新说,而是要将包括儒家在内的诸多学说尽皆兼并,使之进入实学之中。
倪朴接着又道:“我又曾闻,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八目,诸君尚不能格物,亦无法致知,何来诚意正心,谈甚修身齐家,遑论治国平天下?”
虽然倪朴说的有些文绉绉的,听到普通人耳中觉得他似乎很委婉,可是听到儒家各派耳中,那就是赤祼祼地打脸了。
儒家个人价值的最高目标就是平天下,倪朴这句话,其实便是讽刺他们,连起步阶段的格物致知都做不到,却在那里奢谈治国平天下。
他们还不能说这些风马牛不相及,因为这所谓的八目,可以说是整个儒家思想的骨架,失去了它,儒家就失去了支撑体系,变得肢离破碎。
只不过此前的儒家学者,出于从政当官的目的,更注重修身、齐家以后的内容,现在倪朴将格物致知这两大基础拿出来强调,让他们欲辩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