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已经过了一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清晨的薄雾渐渐地散开,杨玄感回头一看,只见从那狭窄的山谷中,一股黑色的铁流正汹涌而奔腾而出,而在铁流的后方,就是火红一片的熊熊大火,而黑色铁流的最前面,是挤在一起,足有一万多骑的高头大马,马背上尽是咬牙切齿,披着锁甲和链子甲的骑士们。
令杨玄感感觉有些可惜的就是,为了轻装奇袭,己方前军的步兵们,都是只随身带着短剑和横刀,用来在丛林中披荆斩棘,砍路而前,甚至连现在他们手上的矛槊,也是自己帐下骁果骑士们,临时把手中的武器,交给他们使用。
这样密集的敌军阵型,如果有隋军标准的八石弩和十石弩,放他个几百部列于阵前,在如此狭窄,无法转环的山谷口,足以把敌军连人带马射个对穿,那些叛军的尸体们,几乎都能够把这十几丈见宽的山谷口给堵住。
杨玄感正在不停的惋惜着,而那些叛军的先头马队千余骑士,已经冲出了谷口,当兵的都知道,第一个冲的烈士,第二个冲的壮士,冲在最前面的,往往都是死得最快的。
排头兵无论在古今,都是伤亡比例最高的群体,因此也往往是让最勇猛的愣头青们,或者是异民族的仆从兵士做这种事,而经历过多次战争的老兵油子,都是所有将领们心中的宝贝疙瘩,轻易不会放在最前面当炮灰。
叛军最前方的千余骑兵,就是这样的稽胡新兵蛋子们,他们的耳边还在回荡着,赵子开将军的那句诱人的话:“打垮了骁果,你们就是骁果…!”
而在他们身后的军官们,也是不停的的催逼他们,好让他们来不及思考,所以,那些新兵蛋子们,也就顾不上危险,一咬牙就这么冲了出去。
而越国公杨素趁着赵子开演讲的工夫,早就让中军的卫士们,临时用木板搭了一个丈余高的帅台,自己站在这高台上,前方的情况尽收眼底,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威严而迅速地向着身边的传令兵发起了指令。
稽胡骑兵们转瞬冲出了两百多步,在他们前方地上遍布的尸体和为数不多、还没断气的叛军伤兵们,在他们的高头大马下顿时化成滩滩血泥,没有披马甲的战马们的身上,溅得到处是混着血水和肉泥的泥浆土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而这些战马也受了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眼睛都变得血红血红,连喷出的粗气也带着血沫,一匹匹低着头,载着马上的骑手,恶狠狠地向着前方如林的矛槊方阵直冲过来。
马上的稽胡骑手们,虽然心中狂热不己,可是他们的脑子也并不呆,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知道对面的步兵方阵前,往往是最可怕的强弓硬弩,对于这些缺乏护甲的战马来说,箭雨弩阵是最可怕的威胁。
可是汉王杨谅甲骑俱装的龙骑护卫们,早已经全部折损在代州城下了,赵子开所带的胡骑们,数量不过两万余人,而且全是没有马甲的轻骑兵,甚至这些稽胡骑士们,本来也只是身着皮甲棉袍。
因为赵子开需要以骑兵突击开路,才扒了不少步兵的盔甲,给这些胡人穿上,尽管不可能合身,穿起来也让很多骑手觉得别扭,但比起身着皮甲面对那个可怕方阵的枪林箭雨,这点不适还算得了什么呢?
稽胡骑士们透过了渐渐消散的迷雾,看到了步兵方阵前摆了两道的拒马,如果在平时,他们绝不会像这样,以包裹着一层铁皮的血肉之躯,正面直冲这样防守严密的步兵方阵。
转眼间那千余胡骑全部冲出了谷口,马上的骑士们纷纷用盾牌护住了马头,在他们的印象里,这种离敌二百步左右的距离是最危险的,光护住自己的头脸没有用,百分之七十的骑兵,都是被先射中马,进而导致上面的骑士,落在了地上,最后不是摔死,就是被后面的战马踩死。
不过,令他们惊讶的却是,他们印象中的箭雨,并没有出现,稽胡骑士们在意外之余,纷纷从盾牌后探出头来,难道真的是像赵大将军说的那样,敌军缺乏弓箭了吗?还是敌军的弓箭手,真的已经被调去迎战援军了呢?
只是在他们一闪念之间,胡骑们又是冲出去了四五十步,离第一道拒马已经不到五十步了,甚至这些稽胡骑士们能看清前方的两道拒马后,隋军前排长槊手们,那坚毅而闪着冷冷寒光的眼睛。
熟悉的弓弩破空之声,终于还是响了起来,如同平地里起了一阵风暴,可是这次,风暴没有来自于前方,而是来自于两翼,左右两边的弩箭风暴,就如同一片片飞快掠过大地的蝗虫,在这方圆不过一里的开阔地里散播着死亡。
稽胡骑士们的盾牌,全部挡在正前方的马头前,根本无暇再去顾及来自两翼的打击。
三发连弩,又是三发连弩,虽然距离有两百步,虽然只是两石左右的骑兵弩,但已经足够了,因为这次,骁果骑士们射的不是穿着铁甲的人,而是毫无防护的马!
隋军正面步兵方阵前腾起了一阵血雾,顺着从谷中吹出的风,飘到每个士兵的脸上。马嘶声,骑手们落地时的惨叫声响成了一片,而第一排的死士营长槊手们的眼里,却都是闪着因为嗜血而兴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