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忍不住扭回头想去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大雾,里面闪着火红的光芒,那是一团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而那片慌乱的脚步声,正伴随着密集而又绰绰的人影,向着山谷外拼命地涌动着。
杨玄感隐约地看到了雾中的杨素,缓缓地抬起了右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猛地作了一个向下劈的手势,杨玄感记得杨素要杀人的时候,也是做的就是这个手势,当时杨玄感就记住了,狠狠地记住了。
安静的军阵,突然发出一阵雷鸣怒涛般的响动,步兵们都用力地跺着脚,后面的刀斧手们,则打起了随身带着的锣鼓,而骑兵们则纷纷以刀剑击盾,或者是用刀背敲击着自己身上的甲胄,连战马也受了这情绪的感染,纷纷放声长嘶,这声势一下子仿佛有十万大军守在这里,专等着敌军钻进口袋来送死呢。
此时的大雾,已经越发地浓了,混合了许多从山谷里传出来的烟,十步以外已经很难见人,但是几万人挤在一起逃命,仍然可以从这阵烟雾里,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在晃动着的身影。
前面的几千个身影,被这阵影天的锣鼓声和喊杀声所震慑,有些人明显停了下来,但更多的人仍在全速地向前跑,而那些停下来或者跑得慢的人,很快也被后面的人推挤着,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奔。
或许在这些士兵们的眼中,浓雾外的那一线阳光,就像是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似的,只有全力冲出去,才能保住一条命!
很快,第一批的几千人,就像一群牛羊似的,没命地奔出了山谷,跑在最前面的人却惊异地发现,出现的自己眼前的居然是一阵明晃晃的枪尖。
周封在他为官为将的这么多年里,自己为了保住兄弟们的性命,而违反了军令,现在却不得不亲自带着,跟随了自己好几年的弟兄们一起去送死,这种痛苦,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谁也体会不了,三千兄弟,这一战下来,又能有几个能活下来?这是一个多么冷血残忍的讽刺啊。
周封此时脱了盔甲,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强健的肌肉,他的双目赤红,对着叛军奔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在他的身后,就是那三千死士营的士兵,此时,他们一个个神色肃穆,眼神之中有说不出的悲伤和决绝,对于他们来说,周封是对他们好的人,是真正把他们当做兄弟的人。
而周封注定一死,那么他们也只能随着,自己的将军而一起去死!
周封看着他们,大喝一声道:“兄弟们…!”
“你们知道前面的那些人,叫什么吗…!”
他手下士兵们,齐声大吼道:“他们是我们的仇人…!”
周封看着大声喊道:“我错了!我没有鼓起勇气去拼命!去杀敌!现在,我带着你们去给兄弟们报仇!去杀光那些叛军,用叛军的头颅弥补我们犯下的错误!告慰战死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周封双眼赤红着,如下山的猛虎一般仰天大吼道:“就在那里!有我们的仇人,我们要怎么做…!”
“杀!”
“杀!”
“杀!”
死士营的士兵们,也都是振臂高呼三声!杀!杀!杀!
杨素站在远方,他的心似乎也是被周封的激昂话语所感染,一股血从他的心里沸腾起来。这是一种男人所独有的血性,是一种男人才有的豪迈壮阔!
他看着周封的身影,看着这个注定要死在这场战中的将领,杨素的内心有些复杂,这样的人,真的是自己之前以为的怕死鬼吗?如此的气概,如此振奋人心的手段,绝对不是一个庸人,一个怕死鬼能具备的!
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没有饶过他性命的打算,最起码,他现在没有!
周封如果战死在这里了,那么他也不会吝啬上秦给杨广,让他封赏,封侯拜将,萌阴后世,这些都不算什么,一个死人得到的再多,能有什么用呢?有用!因为这封赏,这奖励,这宽宏,是让活着的人看的!是用来激发活着的人血性和勇气的!
杨素看着宋毅,心里暗道:“非是本帅无情,只是战阵之上,容不得朕感情用事!周将军……一路……走好…!”
长槊扎入人体的那种“噗噗噗”的声音,混合着临死前的惨呼与叫骂,响成了一片,由于谷中逃出的叛军完全是自发性地逃亡,根本没有有组织有规模的正面进攻,跑在最前面的两千多人瞬间就撞到了槊尖上。
就在此时,许多跑在后面的叛军士兵们,惊奇地发现前面的人的背后,突然多出了一截血淋淋的矛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自己也被扎了个透心凉,紧接着自己后面跟着的兄弟,也遭遇了和自己同样的命运,只在一瞬间,每根长鞘上都象串羊肉串似地扎了至少有三四个人,五千多叛军士兵,不幸地成为第一批人肉串的背景材料。
第一排的士兵们,迅速地从自己的肩头,抓过了身后士兵们手中的长槊,拿在手上,而第二排的士兵们,则把那些扎入人体的长槊纷纷从尸体里抽出。随着一阵尸体倒地的声音。血淋林的长槊又搭在了第一排士兵们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