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毓卓蜗居江南小镇已经几年了。
镇上的人们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太像年轻人。
他玉树临风神采英拔,却又老成持重,不苟言笑。
总之,在镇上男女的眼中,他是个奇怪的年轻人。
他在镇子郊区围垦出一片土地,培育各种树苗,然后将树苗拿到镇上贩卖给豪门富户。
方圆百里的富贵人家有需要名贵树种的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哦,他是护林人之后。
镇子上的人们终于对他有了清晰的认识。
镇上上半年来了个女人,在镇上买房买田,置办家产,出手阔绰。
她向童毓卓买了许多树种到自家栽种,但是自己却并没有出面。
她深居简出,是个谜一样的女人。
她在镇上并未博得善人的名声,却对童毓驳很是关注。
童毓卓的生辰,她会让下人煮了长寿面送到童毓卓的家里去。
在这遥远的偏僻的镇子,居然有人知道他的生辰。
一尝那长寿面的味道,童毓卓的眼泪就在眼里打转。
熟悉的母亲的味道。
她竟然没有死。
宫廷早就在全国发布了关于她的讣告,可是她竟然活在这偏远小镇上。
但是童毓卓没有去找她。
她也没有来找童毓卓。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每年生辰的长寿面。
他们像两条不可能交集的线,一起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这神秘的年轻男子和美貌妇人曾是贵不可言的梅妃和八皇子。
※
晴云扶着丫鬟的手走到园子里,丫鬟手指着远处湖心亭里的安沉林道:“大少奶奶,你看,大少爷又在发愣了。”
发愣总比发疯好。
史晴云落寞笑笑。
她选择的婚姻,跪着也要坚持到底。
所幸现在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安沉林的骨肉。
且不论,这孩子是费了多少心机得来的,总之是来了。
无论如何,她都有了继续在安家大少奶奶的理由。
强扭的瓜不会甜,可是再苦也比饿肚子强,不是吗?
她尚还能呆在所爱之人身边,日日夜夜都能得见他的容颜,相比安沉林,他的苦才是真的苦啊。
然后,史晴云听见湖心亭里传来了安沉林呜呜咽咽的哭声,继而是笑声,继而是喃喃自语的声音。
“你为什么选择离开我?”
史晴云知道安沉林在问花畹畹,不过是对着空气问,对着湖水问,对着阳光与风问,却独独没有对着那个人问。
那个人,在偶尔沉静下来时还会想得起这个痴情的安家大少爷吗?
史佩玉走到史晴云身边,史晴云一颤,忙恭敬唤道:“姑姑。”
大太太点点头:“怀了身子的人,怎么站在风里抹泪呢?”
史晴云掩饰:“儿媳没有。”
大太太叹了口气,半含着怜惜,摸了摸史晴云脸颊:“总有一天,沉林会明白谁才是对他最好的人。孩子,你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史晴云听着这话,又是温暖又是心酸。
她没有好的丈夫,却有疼惜她的婆婆,倒也求仁得仁。
但愿大太太所描绘的美好未来不会太遥远吧。
那个做了太子妃的女人也太绝情绝义了些。
花畹畹当然不是这样的人。
她心里对安沉林充满了愧疚。
重生归来,挽救他免遭安念熙的毒手,却让他陷入痛苦和不喜欢的婚姻,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无论如何安沉林对她有情有义,是她负了他。
九皇子与安念雨的婚礼上她见到了他。
曾经那么朝气蓬勃的男孩子已经沉默寡言,失去了所有生趣般,黯淡无光。
明珠掩了灰尘,只要拭去,还是能重新焕发光彩的。
花畹畹坚定地想。
她在人群中遥遥望着安沉林的身影,怅然若失的样子落在蓟允樗眼里,他贴心地走到她身边柔柔问一句:“要安排他和你见一面吗?”
花畹畹没有拒绝。
安沉林被侍卫带到御花园的凉亭时,看见花畹畹与蓟允樗并肩而立,那样登对的一对璧人,令他自惭形秽。
她是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他给不了她命里该承受的荣华富贵。
母仪天下,凤翔九天,那是他给不了的一种极致富贵。
安沉林卑微地跪在蓟允樗和花畹畹跟前,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蓟允樗亲自上前扶他,安沉林羞愧得一塌糊涂。
他是他昔日小厮,今日却已贵为太子,与他君臣有别。
可是他看他的眸子清澈从容,没有任何成见与居高临下。
这是怎样一种胸襟与洒脱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