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秋意浓，寒霜重。
吃饱喝足之后，陆为民小心翼翼地说道：“老齐，去你家桂树下挖坛酒来喝喝如何？”
齐老头白了陆为民一眼，怒骂道：“你这老不死惦记我这几坛酒多少年了？还贼心不死。”
陆为民咧嘴笑了笑，道：“那么小气干嘛，就当给这小子送行了。”
齐老头怔了怔，脸上看不出异样，沉默半响，终于悄然转身离去。
不一会便提了一坛子酒回来。
拍开沾泥的浅红塞子，酒香弥漫，醇馥幽郁，辛辣浓烈。
陆为民目光深邃，感慨道：“十六年了吧？”
齐老头点了点头道：“十六年了。”
韩旭自顾自地倒了一碗，怒道：“别废话，再不喝天就亮了。”
两老头相视一笑，端碗相碰，痛饮淋漓。
一如十六年前西楚关前。
那时候许多老兄弟都还在，他们亦正当壮年，那时候蛮子的百万控弦之士正举兵来犯大夏王朝。
那年西北战鼓如雷染热血，修我戈矛催城邦，北蛮不破，鼓声不绝，何等痛快！
那年楚将军也还未曾受封异姓王，小郡主亦是一袭白衣舞春风，西楚百花低一头。
可是一转眼，都十六年了呀。
不知八百玄甲卫还有几人尚存？不知楚将军还是否安康，不知小郡主还能否寻到？
无颜重回西楚关啊。
连喝数碗后。
陆为民放下瓷碗，目光忧伤，说道：“望龙坡一役，千柄飞剑斩人头，兄弟们死战不退，力扛黑衣，血洒长空，之后一别西楚关，不知还剩几人？马革裹尸还，若不是小郡主，当年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死在北蛮的沙场，或许那样才是我们的宿命……”
齐老头沉默无语，只是低头喝酒，一口接一口。
韩旭一头雾水。
齐老头突然停下喝酒，问道：“此去有什么打算么？”
韩旭本就俊俏的脸庞在酒精的作用下红彤彤的更是帅气，他笑了笑，道：“老爹说若是有命躲过剑阁的追杀，那便去星空山。”
陆为民眉头一挑，道：“瀚州星空山？半年后五年一度的收徒大典？想进四大仙门的星斗宫？”
齐老头也望来。
韩旭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意思。剑阁已经结仇，而那刘家刘子瑜在飞仙圣地，而且……总之不能去。结的仇太多太可怕了，除了四大仙们其他宗门又扛不下，而这四大仙门已去其二，只能去星斗宫试试运气了。”
陆为民促狭道：“其实灵隐寺不错的呀，那金刚怒目，连魔道那些崽子都惊惧不已。”
韩旭端起碗喝了一口，才骂道：“我呸！你才想去当秃驴呢！”
两老头哈哈大笑，然后举碗痛饮。
韩旭忽然问道：“你们两个老家伙这些年为什么要这么护着我？”
陆为民与齐老头两人闻言一怔，目中回忆之色渐浓，望着西北的晴空，齐老头淡淡地说道：“你小子对胃口呗。”
陆为民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
韩旭醉眼朦胧，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以他的聪慧，自然明白另有隐情，但是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那么他也只好作罢。
“我总会知道的。”
“我也期待这一天。”陆为民喃喃。
齐老头沉默，目光幽深。
如若有那一天，必然是郡主寻到了，十六年生死两茫茫，他们如何不期待。
齐老头最后抹了抹嘴，沧桑地道：“我们老了，也走不动了，若是有机会重回帝都，记得帮我提上几壶桂花酿上望龙坡。”
韩旭问道：“干嘛？”
齐老头声音有些沙哑：“祭奠一些人。”
韩旭点头应下。
这时，陆为民也道：“此地一为别，不知相见何时，有朝一日你若是有幸成就绝世，帮我摘一颗头颅。”
“谁的？”
“剑阁执法长老，陈子阳。”
“高手？”
“左手。”
韩旭看了看陆老头那一截空荡荡的衣袖，紧抿嘴唇，点了点头。
忽然，韩旭脸色一变，讶异道：“你们两个是怎么了？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
齐老头与陆为民相视一眼。
“既然你已经能够聚气修行，也就没我俩什么事了，有一个地方我们一直想去，这些年总是一直挂念着想去那里确认一件事情，也是时候启程了。”
“何处？”
“风暴城。”
“没听过。”
“等你强大了会知道的。”
“去干嘛？”
“寻一个故人。”
“那件事真不说？”
“嗯。”
“活着回来，我还想吃煎蛋面呢。”
“尽量。”
“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