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监察御史裴定向至佑帝上疏,奏称察国子祭酒齐濮、太常少卿章同山、尚书右丞黄逊侵占良田、欺凌百姓,引起了朝中千层浪。
监察御史位卑,不能觐至御前,但是裴定的奏疏,却经由御史中丞傅日芳递到了紫宸殿,才捅破了天。
这纸奏疏,不仅是裴定的监察,也代表了御史台的态度。
至佑帝翻看了奏疏之后,静默了半响,才半眯着眼问道:“这检查结果,可属实”
傅日芳弯腰恭敬回道:“回皇上,监察属实。御史台官员已于宜乡等三地收集到证据了,数百良田确在这三家子弟名下。”
那些证据,都附在裴定的奏疏当中了。事实上,傅日芳看到这些证据的时候,心中惊骇不已。
这些证据,太详尽太深入了,绝非御史台官员可以收集到的
以往,御史台官员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是只要开始查,线索就中断了,就连那些百姓苦主都没敢多说半句话,监察根本没有多大用处。
哪里像现在这样,从百姓到乡正、到三家管事、到三家官员,每条线索都能查出来
傅日芳心知,必是裴家出手或是联合了更多人,才得到了这些证据,才能让裴定弹劾这三人。
听了这些话,至佑帝仍是半眯着眼,随后道:“朕知道了,且退下吧。”
傅日芳领命,恭敬地退出了紫宸殿。
他退出之后,至佑帝再看了看那奏疏,淡淡说了一句:“侵占良田、欺凌百姓”
帝王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清冽,听不出什么情绪。然而紫宸殿内的气氛却骤然低压了下来,殿中侍立的内侍和守卫们,都不由自主将头垂得更低了。
紫宸殿的风声。向来传得很快。到了当天傍晚,上至中枢主官。下至五品官员,都知道了裴定的弹劾。
知道这消息的人,莫不神色惊愕,心中涌上的第一个念头都是:怎么可能裴定怎么敢裴家怎么敢
章同山、黄逊皆是四品官员,且是在尚书省和太常寺,官位显要,是朝中有势力的两位官员。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是皇上亲政之后才着重提拔的。甚得皇上倚重。裴定如今弹劾这两人,岂非是在暗中表示皇上所重非良
这就好像似在打了皇上一巴掌啊
“裴定这无知小儿,本官就等着看这场弹劾怎么收场”谢惠时笑着说道,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他的胞弟谢澧时因对付裴家,正受到河东诸多世家的抵制威胁,这令谢惠时心头憋着一股火。只是裴家水太深,他不敢贸然出手对付裴定,便一直隐忍着。
不想,裴定却主动出手弹劾这三个官员了,这令谢惠时又惊又喜。
他常伴帝侧。实在太清楚皇上对章同山、黄逊的看重,断定皇上不会任由这两个人丢了官位,他就等着看好戏了
而在王家。王元凤叹了一口气,道:“裴家这下托大了。裴定虽则是监察御史,怎么能真的弹劾这三个人呢”
章同山、黄逊这两个官员也就罢了,裴定怎么能弹劾齐濮呢
齐濮是谁从三品的国子祭酒,掌儒林文道,德高望重,是众多官员士子敬仰信随的人。
甚至,他的一言一论都能影响士林的风气。裴定胆敢弹劾他这是在与儒林为敌,纵裴家乃河东第一世家。以后也会步步维艰。
就算裴定要出政绩,这一步也太不明智了。怕会惹下全族大祸
思虑良久,王元凤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裴家三代不仕,眼光多少有不足”
哪怕裴家有千般谋算,这么冒险激烈,家族又怎么能持久呢他谋求长远之策,势必与裴家不同路了。
看来,以后与裴家要保持多少距离了。
与此同时,叶献神色凝重,唤来了孙子叶雍,说道:“裴家出手,果然非同一般。裴家这是打算撼大树,以齐濮三人的官势地位,来助裴定成立威名”
叶雍脸上带着惊愕,心中起伏不已,久久没有回话。
他知道,裴定出仕之后必会做些什么的,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如此,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齐濮、黄逊等人侵占良田的事,在京兆许多重官眼中不算什么隐秘的事,叶雍相信御史台官员早有耳闻。
但是在过去,御史台官员只当眼盲耳聋,压根就不敢察查此事。偏偏,裴定就敢查了
谁都知道,齐濮、黄逊等人算不得什么,他们身后的势力才是最关键的。
“祖父,裴家难道不求帝恩,也不想要儒林支持如果没有这两样,千秋何以在朝中立足呢”叶雍心中不解,便问了出来。
叶献脸上的沉凝越来越重,半响才回道:“河东,有禹东学宫啊”
叶雍瞬间便想明白了,不由得脸色惊变。是了,河东有禹东学宫啊,同样聚天下三分之一的人才
仔细说来,周典的声名不必齐濮差,以裴家与周典的交情,周典必会为裴家说话,儒林的风向会如何,现在尚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