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新买的下人,林娘当晚是没法回到小柳树村了。
当务之急是得为安平的父亲和妹妹治病。这可怜的一家子是从燕都来的,原本一家人都是京城一大户的仆人,因得到主人的恩典放了奴籍,正准备回老家安置,却不想半道上遇着了土匪,全部家当都被抢了去,安平父子都受了伤。安平到底是年青身体好,没几天就缓了过来,可父亲安福就不成了,妹妹安宁出生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这回受了惊吓更不好了,突遭大难,安母姚氏一下苍老了十来岁。
实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们不得不重入奴籍,自卖自身,牙人芋婆当初花了十两银子为这家人请医问药,可安父和安宁的身体越来越差,眼看着就要死了砸在手里,暗叫晦气,哪里还肯出钱医治他们?唯有打主意卖了安平抵了十两银子了事。眼看着父亲和妹妹都停药好几天了,安平也是没办法才向林娘求救的。其实他的话也算所言非虚,在他们家未逢此难之前,一家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听到又是土匪造的孽,林娘就心头火起,就因为匪患,让她的生意都要做不下去了,而且还背负着活生生五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这个话题让墨香有些讪讪的无言以对,这事毕竟出在她哥哥的治下,而且到现在为止,她哥哥焦头烂额的却仍没有丝毫头绪。为此到了林娘在绥县租住的小院后,很是积极的帮忙,请郎中忙前忙后。
安福的外伤其实并不太严重,只是受伤后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拖垮了身子,体虚气血不足,故而伤势很难恢复。至于安宁的病郎中看了直摇头,总归一句话,这父女两人的身体都重在调养,做不得事。费不得神,营养补药、补品供应着,才有好转的希望。
林娘买下这一家人,也并不是指望能派上多大的用场。纯粹只是同情而已。她当然不会吝啬几个药钱,当下吩咐郎中尽力医治,百年的老参尽管用。
可她的举动落到安平一家人眼里,却是感激涕零,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回报林娘今日救命之恩。
新买来的婢女云裳和云霞原本就是一对姐妹。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看上去老实本份,倒也有几分稳重劲儿,姐姐云裳已经十六岁,妹妹云霞也十四岁了,按照墨香之前的说法,做贴身婢女年纪倒是有些大了不好调教,做粗使丫头又不值什么钱,反倒还没有那些十岁以下的女孩子畅销,她们已经在芋婆那里呆了不少时日了。若这回不是被林娘卖下来,她们的去处怕只有青楼一条了。
林娘把她们解救出来,内心自然也是万分感激,即使是让她们留在绥县照顾安家一家子,也是心甘情愿。
安顿好这些人,送走墨香,天色都晚了,林娘叫住忙进忙出的于姐,她总觉得这次过来,院子里太过安静了些。
她记得自从收了绥县的孤儿大军。年纪小的回小柳树村上了学堂之外,还给罗大哥和于姐在留了不少得力的人手的,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罗大哥带着人去李家矿上了,这不再过两天。又得给铁力部交货了吗,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
“哦。”林娘轻应了一声,照日子算,确实是这样,可她总觉得于姐的眼神有些躲闪,整个人也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不过既然她不肯说。林娘也只能算了。
很快摆上晚饭吃了,天气太冷,林娘也不愿意动弹,守着碳盆与于姐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照这天气,这几日怕是要下雪了。”林娘开口,“青木崖那边的路肯定要封冻,走了这一趟你跟罗大哥都回村子里去,忙了这么久也是该歇歇了。”
“是呢,今年是能歇歇了。往年可不成,这时节可是行商的好时候呢,罗大哥他们每年这时候都要赶向楚都,那些楚人都聚在一起过冬,得等到来年春天才分开,等他们散了,再去哪找人去?楚国地广人稀的。”
“那下雪冻了路,如何去得?”
“那有什么办法呢?咱们这些人的性命最是不值钱的,把命丢在那条道上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大家伙也就跟了你,不然这好日子啊,作梦都不敢想呢。”
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的,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做死做活,把命别在裤腰带上走行商的人,并不是丰厚利润的获得者。
林娘还在内心感叹,突然院门被推开,寂静的夜变得嘈杂起来。
“怎么回事?”
林娘还在疑惑中,于姐立即弹跳起来,风一般的卷出房门而去。
等林娘出来一看,院子里连滚带爬的闯进来五六个人!
“于姐!罗大哥他们……”那些人见着于姐,放声号啕,在门口火把的映照下,每个人面色如土。一道道被泪水冲出的泥印子挂在脸上分外凄惨。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些汉子悲伤成这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啊?林娘当下心里一紧,莫名的不安。
“什么事?”
“大当家!”那些汉子一抬头见着林娘,全都哑了声,明明刚才他们是有话要说来着,见了她还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