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离家到成都务工之后,家里由母亲率领吗,莫文和姐姐生活。
莫文和姐姐一边上学,一边协助母亲务农。
母亲无力犁田,只能用锄头一锄一锄挖。三亩多干田,母亲硬是咬牙挖完。莫文知道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劳苦,而母亲原本身体瘦弱,要完成这样的“壮举”实在是难为她。
挖好干田,等来水库放水。田里蓄好水,差不多已到栽秧时节。母子三人齐心协力的场景我记忆犹新:母亲挑秧苗,莫文和姐姐用小背篓背秧苗,领头是母亲,中间是姐姐,最后是莫文,沿着河堤列队走向目的地。
到达目的地,母亲和姐姐下田拉线,沿线撒下草灰,莫文则将秧苗一小背篓一小背篓的往合适位置放。准备工作全部到位,他们开始沿着草灰线栽秧,领头依旧是母亲,中间依旧是姐姐,莫文排在最后一面学习一面实践。
指不定什么时候,姐姐会大叫一声,带着哭腔说:“妈妈,蚂蟥!”莫文听见了,扔下手中的秧苗,跑到姐姐身边,一巴掌拍住钉在姐姐腿上的蚂蟥。蚂蟥应声脱落,莫文接住扬手一甩,也不知甩进了谁家田里。可是莫文实在太不勇敢,当蚂蟥爬到他的腿上的时候,他吓得哇哇大哭,需要母亲前来救援。
掰包谷的工作则是由妈妈负责掰,莫文和姐姐用小背篓往家里背。莫文和姐姐实在能力有限,顶多三两来回,母亲已掰完地里的包谷。包谷堆成若干小山,只好由妈妈大背篓大背篓地背,莫文和姐姐只能做跟班儿。莫文在做跟班儿的同时,还要负责一项工作,便是睁大双眼挑选没有长出包谷的玉米杆儿。它们一般很矮,找出它们,汁多味甜,远胜城里售卖的甘蔗。
至于挖红苕挖花生的工作程序相差无几,都是妈妈负责抡锄,莫文和姐姐负责摘,事后娘儿三人合力往家里背。
这些都是最常见的农活,也是父辈们大半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方式。四季交替,周而复始。不知道从何时起,父母开始对孩子们说:“好好读书吧,不要像我们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于是,“跳出农门”的念想开始在莫文心中萌发。
十三年前的春天,一位从四川广安走出去的老人,走到中国的南海边,拿起地图画出了一个圈。
那位老人画下一个圈,整个中国大地都将开始震颤。
莫文的家乡地处偏远农村,当然震颤得晚一些。
那一年,屋后山坡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不知从何处开来许多挖土机开始挖山。那些挖土机仿佛一夜莅临到莫文所在的那个偏远乡村,开始为那片土地寻找出路。
接下来,工程队来了。他们钻隧道,铺铁轨,建车站。
莫文第一次看见绿皮火车从屋后扬长驶过。
每当火车经过,莫文领着伙伴们远远追着跑,大叫:“绿铁龙,绿铁龙,你好凶,你好凶;过我家,过我家,轰隆隆,轰隆隆!”这是莫文人生中首次自编的文字,领着伙伴们追着火车大叫。真不知道当年列车上的那些乘客透过车窗看见一群孩子追着火车狂跑,并且兀自大叫,他们作何感想?是暗嘲这群孩子真是疯子呢,还是莫名地生起一丝怜悯?
有时候,莫文也能看见某些个具备浪漫情怀的乘客将手伸出车窗朝我们挥舞,他便加上一句:“搭上我,搭上我,向远冲,向远冲
要想“向远冲”,那就得“跳出农门”!
火车,从远方来,到远方去。远方在哪里?远方是什么摸样?
莫文开始了想象。
是的,那些年农村的孩子都有过对远方的想象。那还不是信息爆炸的时代,那些对远方的想象也就充满浪漫神秘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