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来二十分钟以后,手电筒再次在唐鲁立面前亮了,依靠这手电筒的光线,唐鲁立看出在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
男孩子语气很友好地对他说:“哥哥,起来吧,我妈叫你今晚到我家去睡觉。”
唐鲁立感到很惊奇,这儿的人并没有向他问什么话儿,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可却这么轻率、放心的“请”他去家里睡觉,难道他们竟是这么热诚、这么信任人的吗?
不过他也没有讲什么拒绝的话儿,因为在外边过夜实在太冷了一些,又没有床铺给他舒服的躺下去,便应了一声:“好,谢谢你们。”然后他便顺从的站起来,随在他们的背后,拖着慢吞吞的脚步一起向前走去。
到了男孩子的家里,在光亮下,唐鲁立才看见自己满身是土,便轻轻拍了一下,又拿手背擦了擦脸儿,一声不吭,闪烁地看着对方,一脸阴晴不定的表情。
女主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给他送来水让他洗脸,又拿了一个冷面包给他吃了,上了床熄灯以后,她几次在隔壁的房间里用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跟他说:“你可要好好睡觉啊,不要做什么事情,不然给我家那个知道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从这样的话里,听出了中年女人对他的警惕和不安,同时也感到了她的傻气:她这样“提醒”他,那不是床底破柴,撞板,很不必要地自泄底细,让他晓得她这家里这个晚上没有老公在家吗?不过好在他不是一个心怀不轨的人,不会乱打她家的鬼主意的,因此便总是回答:“是,是,你们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一夜无事,早上起了床以后,主人家让唐鲁立吃了早饭,又是两个面包,然后他就告辞出门了。
没到中午,唐鲁立的肚子就饿了,于是见到路边有人家,他就到门前去讨冷饭吃,有的给,有的不给,不给的是一个老太婆,他问到她,她马上鄙视的对旁人说:“是个要饭的,叫他走!”她孙女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了鲁立,还挺善良的,跟她说:“奶奶,我们就给点儿他吧,这人挺可怜的……”可老太婆仍然语气很生硬地回答:“不给!一点儿也不给!”他没办法,只得怏怏不乐地从这儿走开了。
到下午的时候,唐鲁立来到了一个村子,那儿有好几个人站在村前,他想往旁边走,对方有一个人开口问他:“你想找谁啊?”
“我不找谁,我是过路的。”唐鲁立回答,告诉了对方自己这次带“论文”去了北京,因没钱买火车票,不得不步行回去的实情,同时随口问他们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女告诉他叫荷国基村。
这个村子的人真是很憨厚,很善良的,听他这样讲,都对他表露出了同情的样儿来。看到天色晚了,不能再往前走,年轻妇女就主动提出带他到村里“管事”的人家里去。
唐鲁立当夜给“安排”在这村里管事的人家里过夜。吃晚饭是端出非常大的肉包和一盘菜七八个人吃。睡前要洗脸儿,捧出一盘热水来,里边放进了一块毛巾去。
开始唐鲁立以为这盘热水是给他一个人洗脸用的,哪晓得在他洗完以后,才发现这一家数口跟着也一个接一个,全都轮着用它去洗脸儿。
这叫他觉得很震惊。虽然他在家里的时候,因为还没有自来水,用水不是太方便,但最起码有水井,每日打几桶水上来,就可以做饭、洗衣、洗澡,或者每人用一盘水洗脸,没有讲缺水缺得这么厉害,要一盘热水几个人轮着来洗的。
度过了一夜,早上荷国基村里管事的人又给了大面包唐鲁立吃了,告诉他要找民政,还给了他十多块钱,并指给他从这儿离开,按照哪条路走出去,到有车来往的秦各庄去坐车。
秦各庄虽然听着象是一个村庄,但这地方比较大,应该是一个公社所在地,路旁水泥电线杆子上和一些墙壁上,上上下下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两旁沿街大多是一些老房子,一律做了铺面,屋里做生意,屋外有一些人晒衣裳,从小儿的尿布到女人的乳罩,补了裆的短裤到印花的床单,晒了挺多的。在车辆的喧闹声和扬起的灰尘中,许多衣物迎风招展着,给人一种不是那么协调的感觉。
唐鲁立走进一家饭店,主人是一个年轻人,听了他的闲聊后,给他端来一碗羊肉面,里边有一点儿青菜的,告诉他不收他的钱。他虽然已经吃过面包了,但觉得还不是很饱,就接过来吃。吃着吃着,他从嘴里拽出整条的菜叶,那直接手撕的玩意儿都进到他喉管里了,却因为吃得太急而未及嚼烂,只好从喉咙里拽出来再做一次反刍。
随后,唐鲁立听从年轻老板的意见,坐车到天津(跑西边去了),没有勇气真的去找民政,而是想自己到火车站讨到一张车票来回家。
在售票厅里,许多人一列列地在售票口外边排着,有几列都几乎排到了入门旁的墙边了。在这些排队或者不排队的人当中,有人手里拎着个挎包,有人拿着其他东西。他站在满是碎纸和一些屑子的墙前空档,觉得很懊恼:别人身上有钱,可以大大方方地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