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的山林中,扶苏看着死去的秦军全部被埋葬在挖好的深坑之中。看着隆起的土堆,扶苏再次望了望天色。
天下纷争,到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和当兵的军人。就如面前这些埋葬的兵士,他们原本都是守卫边防的兵士,都是秦国防卫北部领土的力量,可是转眼间,他们却成了秦国内斗的牺牲品。
扶苏只能叹息一声,他既然不能选择逃避,就必然要面对这些,逃避的结果是大好河山的分崩离析,是北部强临的步步紧逼,是天下纷争的狼烟弥漫,也是随后更加混乱的乱世到来。
秦,对于很多人只是代表一个时代,而对于扶苏,却是他的全部,从血脉延续中他就深深的爱着自己的国家,自己国家的一切,山河大地,黎民百姓。
最后的一声叹息中,扶苏离开了那里,内斗总会有人死去的,扶苏没有办法阻止。只要他想将秦延续下去,和胡亥赵高之流的内斗就不会停止,那么以后面对的死亡和流血只会越来越多。
天空中的云层越来越浓密了,几滴雨滴从空中落了下来,打在地上干燥的浮土之上。一滴一滴。
扶苏回到那处院子,外面的地面已经被打湿了,他让所有人都离开了那处房间,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落下的雨水,脖子的伤让他没有办法抬头或者低头,他静静的看着那些雨滴,看着他们落下,汇聚,流淌。
“訾玉他们应该已经遭到毒手了!”
扶苏缓缓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这一句话让他几乎抽空了身体中的全部力量。他的手指发出清脆的骨骼摩擦声响,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仿佛那一刻,身体中的某种东西被抽走,让他坐在那里都显得摇摇欲坠。
扶苏的脸上,抹不去的悲痛,那是血脉之亲从身边被人强行带走的悲痛。
母后离开,父皇离开,现在,那些曾经的兄弟姐妹也都离开了。
都说帝王之家是没有感情的,有的只是争权夺位,有的只是为那至尊位的不择手段。手足兄弟互相残杀或许才该是帝王家的主旋律,帝王之家人与人的感情应该是冰冷的,应该是冷酷的,应该是互相提防,互相猜忌的。那里没有温暖,如同一个冰窖,人身体中最后一丝的温存和情感都会被时间和各种的内斗抽空。
而对于扶苏,却完全是个例外。甚至在他用剑割向自己脖子时,扶苏还在想着咸阳城中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和他有着同样父系血脉的兄弟姐妹。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帝王家的孩子不应该像养獒一样,只有在血腥撕扯中留下最后那个踏着兄弟姐妹尸体走出来的个体。
扶苏的脸上,此时那种悲痛,让他只有兀自强撑着身体,才不至于倒下,他的手已经扶着窗框,雨水一点一点打在手上,然后流走。
“胡亥,你这个混蛋!”
赢氏皇族的血脉,也如同这落在地上的雨水,慢慢的流走,亦如同扶苏手掌上的水,想抓住不让它流走,都是不可能的。
扶苏此时脑子里还是自己抱着那位最小的小公主的情景,那个白嫩的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婴,在襁褓里对着扶苏笑着,笑起来脸上有像她母妃一般的小酒窝,浅浅的,肉肉的。算起来,今年她应该刚刚过了十岁。两年前,自己离开时,她还哭着跑到自己面前,抱着他,让哥哥别走,带着她玩。
还有訾玉,比起自己,他更像父皇,咸阳时,他总是有空的时候和扶苏走在一起,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走过皇城各个角落坊肆。他总说待在皇兄身边能忘掉宫里的很多烦心事。
还有长公主,她已经嫁为人妻,婚嫁时,扶苏还在咸阳。
“皇兄,我今天漂亮么?”
“漂亮,我妹妹怎么可能不漂亮,像你母妃一样漂亮。”
“皇兄,我今天就要走了,以后都见不到皇兄了。”
“傻瓜!你又嫁的不远,皇兄骑着马,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到你家。”
“那皇兄有时间一定要来看我,记得还有个妹妹哦。”
“嗯!”
“我们拉钩!”
“好!”
那一年扶苏离开咸阳,就再也没有见到长公主了,那一次的约定也算是爽约了。以后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扶苏将眼睛闭上,似乎有雨水打在脸上,扶苏的眼角,湿润了。
有些人从生命中离开,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当年骑着骏马离开那座皇城,那一眼回眸,一切都成了过去,想要再见的人终究是再也见不到了。
公子高、公子将闾,公子訾玉…一个个的面孔从扶苏脑海中滚过,最后定格在父皇的脸上,渐渐的,母后走向了父皇,拉着父皇的手,他们的身后,那一张张脸显现出来,忽然,一阵风吹来,所有的人如同风中的沙,转眼消失不见。
“总有一天,我会让血债用血来偿还!”
扶苏猛然站了起来,握紧拳头砸在了窗框之上,窗框上的雨水被砸的水花四溅,窗框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动了另外房间中的王嫣和李梦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