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中涟漪微泛,宁玄知道那人又来了。
纵已被拒三次,却依旧执迷不悟——许是被那三顾茅庐的故事欺骗,但这世间再无诸葛,更枉论先主。
他们要的东西,他给不了。
更不愿给。
1烦人
宁玄在这片竹林占林为王的时候,周围还没有这么聒噪。
泉鸣鸟歌,风扫月隐,再加一壶清酒,间或荷笠听雨,他本以为人生百年,惶惶然不过如是,(日rì)子就当这么岁岁年年的过去。
直到那些人的出现。
或许真如他们所言,宁家的后人,终究不能妄图成为芸芸众生之一。
“请公子出山。”
已经听出茧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非在山中,谈何出山?”
宁玄摇摇头,这些人真有意思,连状况都搞不明白,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公子,如今武林大乱,圣火令不知所踪,若连您也不愿襄助,只怕这江湖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江湖是什么?武林与我何干?圣火令又是什么东西?”
宁玄不由得掏了掏耳朵,看来是时候搬家了。
然而这念头甫一生出,便被否决。
不行,若真搬家,哪里再去寻这般美酒?
莫瞧村口朱七娘子店小,酿的竹叶青倒是非一般的清醇。
拿起面前的海碗,轻轻晃动,宁玄看着那清凌凌的碧色,映着四周青翠的竹叶,只觉莫名好看。
这样悦目的佳酿,当得一饮而尽才痛快。
“令尊在世之时,曾对盟主许诺……”
举碗(欲yù)饮之时,耳畔那道烦人的声音又响起,但这次,没有人给他说完的机会。
清风徐来,只听到酒水入喉的咕咚声。
“真是烦人呐……他许的诺,干我何事?”
无奈地摇摇头,宁玄从斜倚的石板上悠然起(身shēn),广袖长袍带起地上的落叶,随着木屐声嗒嗒远去。
留在(身shēn)后的,是一具再也不会烦人的尸体。
斑驳阳光里,灼目血色顺着切入喉头的竹叶汩汩流出,像极了酒水入喉的声音。
2(肉ròu)材
“姓宁的,在没在!你前几次赊的酒钱何时……哎呦喂!痛死老娘了!”
扶着婀娜的腰肢,朱七娘子痛得脸都快变了形。
都说这地方民风淳朴,谁曾想头一次有人赊酒逾期,甚至连还钱的自觉都没有,非得让她上门讨要。
朱七娘子撑地起(身shēn),一伸手却摸到一个软软的还带着点(热rè)乎的东西。
“嘿!一个死人!”
探了那人鼻息后,朱七娘子发出一声欢呼。
宁玄从屋内拿了最值当的铜炉出来时,正瞧见一(身shēn)桃色绸衫的朱七娘子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翻着什么。
“那什么,最近手头有点紧,七娘子你看这玩意儿能不能先抵上些……”
摇着手中团扇,朱七娘子闻声扶着腰站起(身shēn)来,风(情qíng)摇曳地走向宁玄,知道的明白她是效仿卓文君当垆卖酒,不知的还当她是那风月之所的妈妈。
待看清宁玄手中物事时,朱七娘子突然变了脸色,一脸嫌弃道:“老娘要你这破铜炉作甚?温酒都嫌它慢!”
“那这破屋可就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七娘子只怕空跑一趟——”想起什么,宁玄恍然,“不若这样,我再送你些许竹子,这样你那竹叶青又能省不少成本。”
“得了吧你!你先时抵的那些竹子,够我酿一辈子的酒了,你这是存心诅咒我下辈子还当不上富家(奶nǎi)(奶nǎi)!”
朱七娘子丢出一个白眼,卖了半辈子的酒水,她早不耐烦了,若下辈子还卖酒,岂不是应了那人的话,注定了生生世世的穷命?
“七娘子自然是富贵命,您贵人不记小人过,浑当我方才放了个(屁pì)……反正银子我这小人确然是拿不出来了。”
宁玄摊开双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钱只能耍无赖了。
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作答,眼珠一转,朱七娘子笑靥再生,对着宁玄扇着香风:
“之前的酒钱我可以不要,你那宝贝炉子,我也不忍夺(爱ài)。我只要一样东西——”
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块(肉ròu)材给我便好,反正留你这里也不过花肥一抔。”
“七娘子不怕麻烦上(身shēn)?”宁玄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只要口感不差,谁知道自己吃了麻烦呢?”朱七娘子团扇摇得更欢,“潦倒入口如柴,富贵唇齿太腻,宋盟主训练出来的,只怕才筋道些。”
“七娘子喜欢的话,便只管拿去。”
宁玄大手一挥,甚是大方,罢了又合掌道:“只要不跟我计较之前的酒钱,便阿弥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