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友诚回到了医院,黎小雪也做起了钟友诚的模特儿。
还在医院里,钟友诚就迫不及待地给黎小雪画起速写来。
“干什么,这么着急,出了院再画,不可以吗?”端坐在钟友诚对面的黎小雪,笑着问钟友诚。
钟友诚的画笔在画纸上沙沙地仍旧响个不停,两颗深陷眼眶里的眼珠儿,不时地在黎小雪和画纸之间跳动,口中答到:“这半年的时间里,我要尽可能地捕捉到你的一切,好做我一生的素材。”
一生?黎小雪听了,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这是多么令人憧憬着的一个词啊。多少美丽的祝愿,都和这一个词相联。
黎小雪是答应了做他钟友诚半年的模特儿,但,两个人之间又没有就此签订什么合约,谁又能说一定就真的只做半年呢?
当然,谁也不能肯定就一定做得了半年。黎小雪又不是专职的模特儿,给钟友诚做,完全都是为了帮助钟友诚。既然是帮忙,帮到什么程度,谁又能计较或者限制呢?
黎小雪知道,就她给钟友诚做模特儿这一决定,没有一个身边的人会理解与支持的。
特别是韩海涛。可能,就没有哪一个男人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恋人给另一个男人做这样的模特儿的吧。真能获得什么利益,也还说得过去,偏偏,黎小雪完完全全地就是义务的啊。
凭什么就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尽这义务呢?别说韩海涛会不理解,就是现在的黎小雪自己,还没有完全地弄明白呢!
和韩海涛之外的男人这样长时间的独处,已经十分地不当了,再做这样的义务,更说不过去了。
哦,不,何止说不过去啊,简直就是说不清楚了吧。男人和女人之间,最怕就是说不清楚了。
给钟友诚做模特儿,黎小雪清楚地记得,已经有五天了。这五天里,她已经和韩海涛撒了三回的谎。每一回撒谎,她都想对自己说是善意的,但,每一回,都极其地负罪。她最不想自己的情感里掺杂进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虚假,却不料,为钟友诚,她一次次地陷自己于不愿。这样的不愿,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回,但肯定的是,少不了。她实在不想这样欺骗下去,尽管,至少没有恶意。几回,冲动着想把这一切和韩海涛说明,但,就算她真的有这样的勇气,她也组织不出一套可以使韩海涛认同的言辞。
当然,黎小雪也大可不必履行对钟友诚的承诺。不要说这样口头上的,就是白纸黑字,死不认帐的,这世间还少吗?但,她的内心深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还真就想帮一帮这个自称为艺术而生的,命运又不济的钟友诚了。钟友诚究竟为艺术做了什么,她还不得而知,可钟友诚的付出,她仿佛是真的看见了。钟友诚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她看来,应该就是为艺术的一种心血上的付出吧。曾经,她也有过为理想义无反顾的激情,但,到底也就仅仅是激情而已。像钟友诚这样的都不能单单用怀揣理想的句子来形容的人,她觉得,有生之年,再不取得一番成就的话,真的不应该了。而如果,真的就因为她阻碍了钟友诚艺术之路上的发展,是不是,也是她黎小雪的遗憾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使黎小雪没有再一次食言于钟友诚。那就是,每一回看到钟友诚笔下的艺术了的自己,仍旧像那天晚上一样,她是陶醉的。
面对着自己的画像,黎小雪的心总会给净化得一尘不染。在这个让人都不知道自己忙着什么,又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忙的时代里,还可以这样静下来欣赏欣赏自己,真是很难得的一桩美事儿。
黎小雪似乎也只能希望的,就是像这五天一样,度过自己给钟友诚做模特儿的日子。对韩海涛的愧疚,她想,也只能用加十倍的爱来弥补了。
“你这几天都画了两大本子了。你可别忘记了,你是在养病啊。”黎小雪又笑着说。
“就算我想休息,你觉得,我停得下来吗?”钟友诚说着,画笔在画纸上的沙沙声更响也更快了许多,“不是我的手在掌控着画笔,而是画笔在掌控着我的手。”
黎小雪又是一笑:“难怪。”
“什么?难怪什么?”钟友诚随口问着。
黎小雪还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钟友诚的心思全在画上,也就没有再问。
这样,又过了半个多钟头,钟友诚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你的画笔终于放过你了?”黎小雪笑着问着,就起身来到了钟友诚的跟前。
“怎么样?”钟友诚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的画在黎小雪的面前一送,问到。
黎小雪只觉得把自己画得过于美了,又不好意思说,就笑着嗯了一声,问钟友诚:“该吃饭了吧?”
“什么时候了?”钟友诚反问。
黎小雪摇了摇头:“天都要黑了,你说是什么时候?”
钟友诚真的就往窗外看了一眼,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说:“一天又要过去了。”
“一天的饭却还没吃完呢。”黎小雪说着,就端过了来时在外面买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