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快黑了,屋里光线不好,赵公廉看书也看累了,在殊长老暗暗企盼中终于放下了书。
“长老求见本侯却始终不吱声,到底所为何事?”
喝了几口由雕像复活了的童刚利索倒上的热茶,赵公廉慢慢放下茶杯淡淡扫视着长老,平和地开了口。
“......啊弥陀佛——”
“出家人四大皆空。贫僧无所求。佛门也无所求。”
贫僧来不是求你,是代表满天神佛要求你。
世上只有世人求佛,哪有佛求人的?我佛门是何等神圣,找你有事谈怎么能说是来求你呢?
赵公廉,请你搞搞清楚。不要以为我们僧人落难了,如今全落在你手里了,你就可以摆架子任意使权耍态度拿捏我们。我佛门子弟心中有佛是有风骨的,不吃庸俗官僚这一套。你也休想如此压我。看我怎么感化你,说服你......
这些是长老肚子里的话,没说出口。
这是避免言词上直接冲撞激怒赵公廉而激化矛盾让形势更糟糕。毕竟不是光辉牛逼的以前了,大宋整个佛门正处在被动险恶中。毕竟来到沧北的几十万困苦不堪的僧众命运确实是就捏在赵公廉掌中,是吉是凶全看人家的心思波动。
但他又要间接让赵公廉领会到这层意思,维护佛门尊严,奠定谈判的基础,争取点主动权,因而神情充分流露了。
可是,赵公廉看明了他的心思却灿然笑了,有点漫不经心地随意道:“哦,无所求啊。“
那没事你提出见我,来这干什么?
难道是长途跋涉还没困苦够,闲得慌,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浪费就当旅游散心来这参观?
可,这是衙门,是神圣严肃的国家机关,也不是罪犯和尚能参观旅游的地方啊。
我也不是戏子模特明星什么的供人随意观赏的人啊。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
做人要厚道。
做和尚更得厚道啊。
佛门就是伪善习惯了,行事太不厚道才会激怒我弟弟和手下,宋佛门才落得今天这境遇的。
还放不下佛门及高僧的伪神架子?
不肯反思认过罪?
不肯正视现实?
正好我还懒得费话操心呢。真掰扯,我还真未必能掰扯过你们这些高僧。你说无所求,那就是没得谈了。那,这可不是你能闲坐喝茶消磨空虚时间的庙宇精舍。我也没时间陪你浪费。你呐就请回你该去的地方该干什么干点什么吧你。
”嗯。长老要见,不是求见,也见到了本侯。你打量我几个时辰了,想必充分认清我英俊的模样了。就请回吧。“
”......”
殊长老显然被赵公廉如此干脆的不要脸话憋得不轻。
他从来没遇到过象赵公廉这样行事说话的士大夫。
读书人讲究的礼仪廉耻风度呢?
士大夫该有的儒雅谦和委婉呢?
说好的心照不宣谈判沟通呢......
还看你模样几个时辰,我看你什么呀我?
一副臭皮囊而已。你长得再好看又如何?红粉尚且骷髅,何况你个大老爷们。谁稀得看你?
长老轻轻叹口气,缓缓起身,对赵公廉阿弥陀佛一声就转身向外而去。
走得很干脆。
不多话,离去也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他不是在玩以退为进继续无声较量。
长老擅长相面,或者说是擅长观察分析判断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赵公廉本人对佛门确实无好感,绝无法外施恩优待众僧犯的心思。
此人心志不是一般的坚定强硬,不是口才好说得玄妙就能忽悠住的,也不畏鬼神,或许赵公廉觉得他自己就是神,活生生的神,不需要敬畏虚妄的鬼神之说,所以也不是借神佛鬼狱之怖能震慑住的。也就不必费口舌无果还要丢人现眼了。
赵公廉默默瞅着长老离去,在殊长老毅然决然快走出门的时候,突然道:“且慢。”
长老身子微微一震,眼中情不自禁闪过一分期待,但只停下脚步却没回转,连头都没回,只竖掌当胸瞅着快黑下来的阴沉凄冷天空,手转佛珠默默停在门口,想着佛门的天岂不正如此时的天空一样?佛门正沉沦向黑暗,或许终沉沦地狱。
他禁不住长叹了一声。
自从佛门遭难起一直不肯忏悔屈服的心在此刻的触景生情下终于动摇了。
为佛门,为了几十万僧人在沧北的生死存亡,他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低头,不得不深刻反思佛门之过,有了认错心。
否则他就算自认无罪,到此时仍始终坚信自己是真慈悲高尚的也对社会有益的人,只对佛门也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
毕竟,眼下完全可以说是众僧甚至整个大宋佛门的命运就压在他的肩上,他不认罪,众僧的下场就可想而知。
赵公廉听出了长老这声感叹中蕴涵的许多意味。
他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