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晚,不冷不热,房间中烧着香炉,本该清香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实际上,洛阳的气候很舒适,不安的,是人心。
李玄霸若是在房间中,一定会觉得意气风发,因为初唐最著名的三个人,现在都在房间中。
但魏征几人并没有这样的觉悟,毕竟此时的他们,名声不显,他们也不可能意识到,在以后的历史长河中,他们将会拥有何等的地位。
三人年纪相若,彼此相差不过五、六岁,相互客套一番,便没有了陌生感。古代的君子结交,确实要比一千五百年后更加容易、真诚一些。
“想不到唐国公战功累累,他的府邸竟会如此朴素。”几人各自落座后,杜如晦感概道:“如今还能够保持先帝之风的,想来也不多了。”
“确实如此,陛下大修宫阙,百官竞相效仿,唐国公有如此气节,确实难得。”房玄龄也跟着赞叹一句。
魏征见二人能够耐住性子,不谈论国事,心中对他们的评价更高了一些。他笑了笑,说道:“其实并非像二位想的那样,唐国公府会变成今天的模样,全是因为公子不喜欢奢华的装饰。”
“你的这位公子,倒是妙人。”房玄龄点了点头,说道:“不知这位公子请我们来到这里,为何他自己却不现身?”
房玄龄来到洛阳,其实有些身不由己,对于始作俑者的李玄霸,自然不会太过客气,所以话语中稍微有些不敬,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李玄霸只是你的公子,与我房某断无关系。
魏征听出房玄龄话中的含义,不以为意的说道:“公子正在张须陀将军麾下效力,暂且还不知道二位已经来到洛阳。”
房玄龄与杜如晦二人显得很诧异,李玄霸既然不在洛阳,又为何会大费周章的请他们过来?
有才之人向来自负,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一直以为李玄霸能够找到他们,必定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殊不知,他们想的有些多了。
“我听说陛下本打算带着公主与赵王一起巡游江都。”杜如晦沉吟片刻,对魏征说道:“但忠勇卫大人进宫与陛下见了一面。陛下便将赵王留在了洛阳,不知忠勇卫可曾对你提过此事?”
房玄龄闻言,精神一震,也将目光投向魏征。
“确有此事。”魏征点头答道。
“齐王失宠,立储无望,赵王年幼,却深受陛下喜爱,不出意外的话,陛下迟早会将皇位传给赵王。”杜如晦侃侃而谈,说道:“忠勇卫大人劝陛下将赵王留在洛阳,说明他并不认同陛下的心思,陛下疼爱赵王,却又同意留下赵王,你们觉得这是为何?”
魏征最先知道事情的始末,早已仔细分析过,从容的答道:“说明陛下对于江都之行,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杜如晦与魏征谈论的话题跳转太快,房玄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二位所言何意?”
其实房玄龄的聪慧,犹在杜如晦与魏征之上,只可惜朝廷腐朽,房玄龄绝望之下,不再关注朝政,做官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
但这并不代表房玄龄没有抱负。
“我们的这位陛下可不昏庸。”杜如晦带着一丝笑意,说道:“陛下一直想要征服高句丽,但国内叛逆不断,陛下岂会毫无察觉?”
联想到杨广这两年的举动,房玄龄更加不解,说道:“如果陛下真的了解天下形势,又为何不闻不问?”
“在陛下眼中,这些不过是普通百姓闹事罢了。”杜如晦淡淡的说道:“陛下真正担心的,是类似杨玄感那样的造反!他冒险巡游江都,就是为了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引诱出来。”
杜如晦话音一落,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魏征通过李玄霸的提示,也大概猜出了杨广的用意,只是不敢确认罢了。此时听杜如晦言之凿凿的说出来,对杜如晦佩服万分,更是震惊于他的胆魄,竟然如此随便的将这些话说出来。
而房玄龄一直认为杨广贪图享乐,根本没有仔细思考过杨广的意图,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杨广另有目的,房玄龄一时接受不了,需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克明,你还有什么见解,一起说出来吧。”房玄龄思考了一会,说道:“你说话时,似有不屑之意,想必对于陛下的想法并不苟同。”
“陛下小看了民怨,也小看了天下权贵。”杜如晦叹了口气,说道:“或许等那些人都跳出来的时候,陛下才会发现,天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言尽于此,魏征与房玄龄都听明白了杜如晦的意思。
“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来到洛阳,并非是为了报效朝廷,而是为了辅佐新君。”杜如晦目光如炬,盯着魏征与房玄龄二人,平静的说道:“我想,忠勇卫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不知你们有何想法?”
“陛下终究是失去了民心。”房玄龄感慨一句,说道:“如果忠勇卫大人真的有心匡扶大隋,乔松甘愿效命。”
二人说的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但如今的天下,到处都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