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厚重,书柜整齐,青色大理石地板搭配洁白的墙壁,正是一间政府职员办公书房的标准模样。唯独只有在墙角两个大箱子中密集堆放的那些纯金杯盘、翡翠珠玉,以及在橱窗上放置的众多玲珑剔透的精美工艺品,以及书架上摞满的艺术画作,还有桌面上那足足有一英尺高的银行支票、有价债券、房产地契、大额现金,才稍稍破坏了这间书房简约朴素的装饰氛围。
眼见方彦额头上青筋跳动,嘴角抽搐不语,瓦爾特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道:“约纳斯,你应该知道,我身处在这个职位上,有很多时候都是不能顺从自己的意愿。即便是像法本化工、联合钢铁这样完全形成了国内垄断的超级巨头,都需要在资源调配和订单获取上有求于我,就更不用说国内的其他企业了。这些都是企业家们主动送给我的东西,我如果拒绝,反而是破坏了行业的规矩。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选择的每一家企业,在产品可靠性上都绝对能得到保障;陆海军和航空兵使用的那么多技术装备,现在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有质量上的问题。”
方彦低低苦笑了起来,声音中满是酸涩和悲怒。尽管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此刻见到瓦爾特这仿佛金库似的办公书房,仍是忍不住感到了钻心的疼痛。自己殚精竭虑地想要挽救这个国家的命运,可结果竟然就是这个国家在军人对外胜利的温床上,滋生出了这么一批贪婪无度的吸血虫?它们就像是毫无节制的癌细胞,疯狂掠夺着宿主身上的能量肌体,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拖着宿主一道,坠入死亡和毁灭的深渊之中。
忽然之间,方彦完全理解到了当年还是传令兵的希特勒,在回国养伤时看到犹太人鼓动反战罢工的那份彻骨的愤怒:那是对自身珍视无比、且为之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奋斗目标的彻底毁坏,是最不可容忍的背叛!
然而瓦爾特却又是方彦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责备的那几个人之一。且不说他和方彦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光是他曾经在美国孤身打拼整整十年、为家族在最艰难的20年代初期提供了宝贵资金支援的经历,就足够让方彦对他永远怀着歉疚、尊敬、和感激之情。方彦深深吸气,努力将自己沸腾激荡的情绪压制下去,道:“叔叔,你是一位出色的经济学家,这些不动产只会是你个人财产中的一小部分吧?这三年多来,你究竟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和家族聚敛了多少财富?”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小约纳斯你。”瓦爾特颓然叹了口气。沉默片刻,瓦爾特终是坦然道:“书房里的这些东西,都是我暂时不方便、或是没有来得及处理的礼品。我的绝大部分资产,都在瑞士银行账户、和国内证券市场里面。通过获得一些内部投资消息趋利避害,我已经在瑞士银行中存入了700万美元,同时在国内持有2500万马克的各种债券。你知道的,现在只有美元的购买力相对稳定。如果换成马克,那从2.2:1到4:1的剧烈对美元汇率波动,根本不能有效保值。”
方彦心中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强烈疼痛,牙齿咬得更紧了。他原本以为,历史上的戈林已经是最**的官僚,却没想到自己叔叔在掌握权力之后,捞取的财富竟然丝毫不比前者来得逊色。唯一不同的是,缺乏经济头脑的戈林只是单纯的掠夺,而瓦爾特则是将自己的财富又投入到了国家经济的循环当中,以此来谋求最大的收获。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德国经济的发展,但这点微末的益处,显然是无法弥补大量资产被个人吞并所造成的严重后果!
“此外,我还向家族的各个企业下达了总计超过20亿马克的订单。不过你父亲不想要过多赚取国家的资金,因此家族在过去三年中,只实现了低于企业平均6.8%利润率的1.2亿马克的盈利。”瓦爾特再度低声说道。
听到这番话语,方彦脸上阴沉如水的神色终于变得和缓了一些。自己便宜父亲果然还是个好人:当初,布罗姆-福斯造船厂凭借绝对设计优越性,得到了那么多海军订单,但鲁道夫却始终没有在这些军舰的建造中坐地起价,而是都主动把合同价压到了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
正当方彦感慨莫名的时候,瓦爾特接下来的话却是瞬间击碎了他的美好念想:“然而约纳斯,你以为你父亲这么做真的是甘愿错过与财富之间的约会?不,他完全是为了向雷德尔元帅、以及海陆两军其他高层将领卖个人情,让他们能够因为这份恩惠、而在军衔晋升和日常工作当中对你有所照应。如果你是像我一样从政,那么你父亲绝对不会放过赢利的机会。”
方彦缓缓转过身来,眼眸中流露着酸苦沉痛之色,道:“叔叔,你还记得你在20年前决定前往美国的那个时候么?那时的你爱国之心比火焰还要炽烈,坚决立誓要在美国掀起金字塔骗局的风暴,用经济手段为战败的德意志复仇;父亲和我再三劝说,都无法阻挡你那片赤诚的忠义。可是今天,你竟然成为了德意志大厦中的白蚁!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么?”
瓦爾特神情间有些恍惚,似是回想起了当年那个刚刚获得博士学位、意气风发的壮年精英;然而经历了太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