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底,世界各地的工厂主和投机商人差不多已经赶到上海,国际饭店、扎查饭店、六国饭店纷纷爆满。这并不算什么问题,上海原本已经有来自五十多个国家的外籍人口七万多,所以住了几天饭店的工厂主们纷纷融入原本的租界街区里。生活和餐饮都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在上海,不认识汉字的职业女佣听差们,都会说上几百句英语,什么来是卡姆去是狗,鼓得猫泥儿,简直不要太简单。
浦东机械工业基地的招标会一连开了半个月,张美溪暂停了科学院的实验,把全部精神都投入到基地的俗务中。
周二少爷依旧看不出来忙,每天只有早晚各两个小时,就可以处理完所有的事务,变声期的嗓音甚至能被他演绎出中年男人的味道来, 只是身材过于秀气,穿背带工装裤的时候,有很细的腰。
张美溪的母亲张太太每天都忙盖新房的事,黄五舅妈跟过去看,嘴巴里发出咂咂咂的声音:
“咂咂咂,地方可真大。”
张太太笑:
“我们乡下人喜欢地方大。”
其实也不算特别大,长条形的四亩地,两千六百多平方米,黄四舅舅公馆和黄五舅舅公馆都是两亩。浦东工业基地六万亩。
做副市长的黄大舅舅终于抽出一点时间来,关心他的六妹:
“过来上海也好,内陆那里,总归是不太平。在这边,我好赖能照看你们一些。”
黄大舅舅已经是个合格的政客,知道国内的麻烦多到数不清。
张太太也对张美溪说:
“你大舅舅很不错,有当年你外公的气派,有他撑着,黄家总是好的,以后也能照看你。”
张美溪笑着称是,一干的老亲里面。黄大舅舅的成就算最高的。如果山东先生能够争取到工业部总长的职位,自然是高级别,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山东先生。
老张家的上海新公馆已经画好了设计图,请法华寺的法明大师看过风水。
法明大师说的都是吉利话:
“积善人家。风水都好,是宜子益孙,百年的基业!”
张太太喜欢穿欧美式样的裙装,又踩着小脚,又出入佛寺。民国的混搭风格也十分和谐,她笑:
“多子多孙最好了。”
周三少爷人高马大的跟在张太太身后,听见这话也把嘴巴裂开来笑,把一张凌氏洋行的支票放进香火箱。
法明大师的眼睛跟着周三少爷的手 移动,终究也没有看到支票的数额,所以继续放长线钓大鱼:
“等女菩萨的房子盖好了,贫僧过去拜访。”
……
黄家的黄四舅妈专注于打麻将几十年,张太太不打麻将,所以亲戚里,最属黄小姐们和黄五舅妈和她来往多。结伴出门跳舞。看电影看戏,吃红房子的咖啡和牛排。
一起去先施公司挑衣服的时候,黄五舅妈忽然说:
“还从来没见过我们溪儿跳过舞那!”
黄小姐们也纷纷笑着说:
“表妹从来没有跳过舞!”
张太太笑着说:
“她有些笨,慢慢学!”
她才不觉得女儿是笨的,只是最关键的地方,女儿的第一场舞,和谁跳才算好。
……
夏夜里黄埔江畔有一些凉风,天上的星星闪亮。在平安学校的食堂吃了晚饭,周二少爷忽然说:
“工地现在很不相同了,大小姐要不要再去看一眼。”
张美溪点头。看图纸总是有些欠缺,江南水乡,有的地基可以盖出百丈高楼来,有的地方。只要挖一尺的土,地下就能喷出水来。
周三少爷开车,带着他们又跑了一趟浦东的工业基地。
基地已经开工,二十四小时三班倒,水门汀的电线杆子,挂起一排电灯。远远望去,就像天上闪烁的繁星。天上的繁星也格外的大,像一盏盏白炽灯。
自然和科技的融合,在此时还很和谐美丽。
电力公司拉了密密麻麻的电缆过去,不同的颜色交缠,有水桶粗。张美溪笑:
“怎么不埋在地下,像煤气公司一样。”
千行百业,国外国内,她的建议,常常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省下别人几年几十年的痛苦纠结。
有一个高个子带安全帽的洋人技工吱哩哇啦的喊叫,张美溪的目光望过去,一时间也没有听懂。周二少爷笑着解释:
“是乌兰克人。”
一个中国的建筑技师走了过去,两人手脚比划了几下,很快就完成了沟通,勾肩搭背的离开了。张美溪笑:
“二少爷是最博学的,学了多少外语!”
周二少爷笑:
“这怎么可能,只学了简单的几种,乌兰克是不会的,我只是通过翻译和他们交谈过,记得他们的身家底细。”
张美溪夸赞他:
“这都是过目不忘的本事。”
周二少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