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科尼雅,而今已是清真寺石塔满地高耸的景象了,在城门前营房里,狄奥格尼斯手持士兵的表册,挨个点阅着步兵骑兵的行列,他的言语是几近麻木的,就是反复报着名字并且用笔在名册上画押而已。
皇帝倾尽全力,送来一万名士兵,外带卓越精锐的装备,要前去争夺塔尔苏斯,并且远征安条克城,这本是件振奋人心的事,但守捉官却和旁边同样沉默的泰提修斯总管大人一样,高兴不起来。
首先是塔尔苏斯,这是个极度敏感的地带,几乎关乎着罗马帝国和整个西方蛮族朝圣者间的外交关系,昔日狄奥格尼斯捧着彼得暗藏的圣座密信,当时阅读完毕的感觉,是觉得整个眼前世界都是天使在飞舞,但是现在安纳托利亚的故乡已经光复,但当守捉官纵马来到荒芜的山丘时,看着那边青灰色的阿尔盖乌斯高岭上的流云,和其间堡垒的废墟时,才觉得一切都物是人非了,昔日的年代就像那飞走的云样子,一去不复返。
“那么在皇帝陛下所言的伟大复兴当中,我们——罗马的军人,到底在其间扮演如何的角色?”这便是守捉官心中的困惑,他实在不清楚,但是有种感觉是清晰的,那便是在尼西亚的东谷战斗里,真是痛快爽利:罗马的军队正面奋勇抵御住科尼雅苏丹狗的锋线攻击,高文带着骑兵在设伏地带迅猛侧击,异教徒全盘溃败,尸首布满了整个谷底,他通往胜利时,手里挥舞的连枷,和弓弦上飞出的箭,简直都停止不下来,所以当最终他进入尼西亚的时候,是高抬着胸膛的。
他认为这样的感觉,会贯穿整个高原。直到安条克,直到耶路撒冷。
但接着,陛下就忽然把军队给拆分开,各路前进着。到处找无人真空地带略取着,谨慎地将锋芒隐藏在暗色的影子下,好像所有的信仰和斗志,都化为了飞鸟般,投入到无垠黑色的攸克兴海水当中了。
这还算是罗马帝国吗?
“陛下的令牌和急信。内宫卫队的阿寇尼斯亚格菲.尼斯塔斯,和哈罗德正带着五千精兵,自布拉西龙的峡谷而来。陛下要求我们先顺着奇里乞亚门,前去塔尔苏斯。”那边,泰提修斯接过了传令骑兵最新递交来的军令,不容置疑地说到。
接下来,打着紫色御旗的队伍,在整个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道路急速活动着,分散、集结、各行其路,像一队队抬头挺胸的雄蚁般。穿梭在苍茫的群山间,最终在奇里乞亚门前停下了脚步。
带着护鼻头盔的泰提修斯,看着他们本该早些日子看到的托罗斯山脉,默不作声地挥动了下马鞭,接着士兵们便谨慎小心地列成了长长蜿蜒的队伍,继续循着高文的足迹,顺着希德努斯河前进。
最早是据守着奇里乞亚门间道的兰普伦城堡的奥森得到了如此的消息,当即就有点六神无主,先前在这里当“山大王”习惯了,高文来了。鲍德温来了,他都能游刃有余,保住自己的产业,但而今却不同。是皇帝的军马来到了,而高文和鲍德温的主力都前去围攻安条克——要是这时候采取抗拒的姿态,那么万一遭致皇帝军队的攻击,该如何办?
固守兰普伦城堡抵御,封锁住奇里乞亚间道,倒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最大的问题是,要是自己作为筹码,而后被高文或鲍德温出卖了,又怎么办?
奥森在城堡里,焦躁难安,他先前为了表示对高文这位“帝国大公爵”的忠诚,已经让总掌旗官兼自己兄长的哈勒姆带着五百名骑兵,前去参加了征讨安条克的队伍,而那边西斯城的卡列戈斯三兄弟,也派出了三百名骑兵做同样的事,现在局势不明朗,大公爵到底和帝国是何种关系,他实在是拿捏不透,现在完全是“前狼后虎”,无法抉择。
而抱着相同想法的,除去西斯城的三兄弟外,更有自奇里乞亚间道行军来的泰提修斯和狄奥格尼斯,“兰普伦的领主,到底是敌是友?”他们和奥森都抱着相同的疑惑。
“陛下只是叫我们朝塔尔苏斯这个目标挺进,并没有具体的外交结果嘱咐我们。”马背上的泰提修斯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口吻,而后他便对守捉官说,“以防万一,你带着三百特科波骑兵,在前方担任哨探,看对方的态势再做决定。”
“我马上带着五百名士兵,戍守在兰普伦和巴巴伦之间的隘口处,监视帝**队的动向。而你们带着轻骑,潜伏在各条道路上,要是有密使前往亚美尼亚的话,就把他拿住,搜出信件来,再做定夺。”那边,心绪不宁,披挂上马的奥森将军,在“中指骨”黑旗下,对自己亲任的几名属下命令道。
同时,强烈的骚动气息,随着密探和斥候的马蹄,也传到了几乎和塔尔苏斯,只有一河之隔的泽菲利姆城堡,在那里安娜正伴同着歌德希尔德,来到城门边一处自新会的会堂,旁听着对一场案件的裁决。
在垂帘和座椅前的简易庭院边,几名自新会的执事,还有前来旁听的军法司成员(他们全是乔瓦尼送来的,乔瓦尼本人则在巡察着塞琉西亚的治安和军政,并未参加安条克的征伐),穿着罩衣,立在那里,当事者是两个壮年人。
一名是当地的农夫,一名是当地的伐木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