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生在大家庭,从小就知轻重,识大体,懂隐忍,教养极好。
她和窦六太太私交笃厚,才敢将满腹委屈倾诉给她;而窦六太太见陆落是四娘的娘家人,对其不设防,转而告诉了陆落。
陆落几句话,似在四娘的心湖投下了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怎么也平息不了。
“要不要找落妹妹算一卦呢?”四娘犹豫不决。
四娘不怀疑陆落的本事,上次找琛琛,那么难似登天的术法,落妹妹信手拈来,找回了琛琛,也等于救了四娘一命。
四娘所犹豫的,是把事情捋顺到底值得不值得。
大家庭最多磕磕绊绊了,哪里能事事都要弄得明白?
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都教导过四娘,在大家庭里生存,遇事沉稳最要紧。
一点小委屈也受不了,小事就兴风作浪,不会得到半分敬重。
和长房的不愉快,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四娘不太想旧事重提,可大嫂的话,仍是如鲠在喉。
不提的话,四娘房里的王姨娘推了长房的孙姨娘,害得其落胎,让长房断了香火的盼头,此事将来闹起来,全是七房的错。
此事可大可小,在于以后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四娘何尝不想处理得清清楚楚,永绝后患?
王姨娘素来有点心机,四娘总堤防着她,说她不小心推了长房怀孕的姨娘,四娘不太相信。
“会不会有人授意王姨娘,再嫁祸于七房?”四娘不止一次这么想。
长房的孙姨娘出事之后,曾待她如亲姐姐的大嫂,不止一次当着她婆婆的面,数落她没有管束好房里事。
四娘是个爱面子的,她婆婆又严肃,大嫂这么一番话,四娘受不了,她委屈极了。又想反驳。
“若长房没有了儿子,就要从其他房里过继。”四娘心里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哪一房不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长房呢?”
长房的大老爷今年四十五了。还没有一儿半女,多半是大老爷不能生了,侄儿过继到长房,以后就是胡家的家主。
胡家资产丰厚,稍微争一些。就能多争到更多的利润。
在利润面前,亲情和友爱,甚至人性都要退步,变得可有可无,利重于一切。
四娘在陆家,就见惯了家里的明争暗斗,对此不陌生。
“大嫂最喜欢我和七郎,原先私下里跟我说笑,还提过让我把琛琛过继给她。琛琛记在她名下,仍是归我养。平常时节给她请安即可。”四娘又想到这件事。
在这个家里,大太太原先最信任四娘。
胡七郎是个直肠子,没什么歪心思,光明磊落,大太太看重他的品性;而四娘的娘家和外祖家,都是巨贾豪商,将来对胡家更有帮助,四娘性格又沉稳聪慧。
可惜四娘只有一个嫡子,要不然大太太早就开口要了。
饶是如此,大太太还是试探过四娘。看四娘愿意不愿意把琛琛过继给她。
四娘还年轻,她以后可以有更多的儿子,大太太却不可能了。
这些试探的话,并不是特别隐秘。传出去了也未可知。
其他房头,则没什么对胡家有利的亲戚。
胡七郎的哥哥们,个个能力出众。此事有好有坏,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有野心,所以大太太和大老爷跟其他房头面和心不和。
“和过继相比。大哥宁愿要自己的骨肉,哪怕是庶子。孙姨娘滑胎,庶子没了,跟我们七房也彻底闹僵了,得益者不在少数,说背后没人搞鬼,我是不信!”四娘又想。
四娘能这么想,公公婆婆,甚至其他房头肯定也这么想过。
大家都闭口不谈,多半是不愿意掀起更大的风浪。
大太太的怨恨,肯定也不止是妾室的滑胎,还有家中的息事宁人。
“这会儿我要再拿出来说,爹娘会同意吗?”这是四娘最大的隐忧了。
大家庭的关系里,有很多的畸形,有些匪夷所思。
四娘身在这样的门第,又嫁入相等的门第,她可能将外人视为诡异的规矩,以为理所当然。
陆落的提醒,才让四娘惊醒:为何安宁比一切都重要?
大哥大嫂的绝望,她和七郎的委屈,怎么能淹没在这粉饰过的家宅和睦里?
四娘想到这里,血就涌了上来,她豁出去了。
她起身去见了陆落。
四娘的来意,陆落也明白。
陆落专门住到胡家,就是想帮姐姐处理好这件事。
一家姊妹应该相互帮衬。
“四姐,你想通了,让我帮你算卦?”陆落问。
四娘点点头。
“要怎么看,需要谁的生辰八字?”四娘问,“若需要王姨娘的容易,其他人的,可能要等几天,我得去慢慢查访。”
陆落笑道:“没那么麻烦的,四姐姐,你带着我去趟长房,我给长房的孙姨娘相面,差不多就知晓了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