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中,贺悠竹倚榻半坐起,魂弱无力,执着铜镜,皓腕微颤,乃见镜中面容白无润色,憔悴不堪,肤不禁衣,泪渐渐迷了眼眸,放下铜镜,看了看殿中,玉砌犹在,无奈朱颜已改,亦是怕别人看见,才整日关在这殿之中,闭门谢客。
没想到就此一病不起,累了,无盼无求,浮华散尽,旧忆蒙尘,摒弃杂念,虽剩病颜拙貌,却是难得安宁之时,风拂入轩,青丝续扫额面,贺悠竹竭力唤得宫女递来玉梳,让其托镜于前,缓缓抬手,执梳梳发,不觉滑落青丝几缕于掌,执断发于手心,一只手轻托,蓄泪凝视。
宫女见她这副模样,亦红了眼眶,细声劝道:“主子别……”
贺悠竹轻摇了摇头,让其将铜镜拿走,握着青丝的的手缓缓放在身侧,神色黯然,慢慢转眸看向窗外,梅花已不似初绽时那般娇艳,但惨白的容颜却又浮出喜色,唇角微扬:“春日近了。”
贺悠竹声音虚弱至极,心下也知晓时日恐不多了。罢了,撒手而去反倒解脱,只是,这花还未谢,不忍让其孤芳无睹,不忍这梅树像她一样,被命弃之于此,悲断一生。
宫女回眸看了看那株梅花,微微叹道:“这花期要是再长些该有多好,主子也能高兴些。”
贺悠竹闻言一怔,不禁暗自苦笑,花谢了还会开,失去的,却再也回不来了,嘶哑着声音,竭力道:“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知道,这病怕是好不了了,死生有命。”
宫女眼泪滑落脸颊,跪在床榻边,涕道:“娘娘别这样说,娘娘不会有事的,娘娘要是没了,就算这花开得再好。还有谁会看,镇南王今年就要入宫觐见,还盼着能见娘娘一面呢。”
贺悠竹泪痕未干,父王。这辈子怕是无缘再见,这些年王府平安无事,她的使命也算是完了,至于以后,猜不到。也不敢猜,现在能做的,便是托付。沉眼看向宫女,慢慢说道:“把那个锦盒取来。”
宫女照了吩咐将锦盒取来给贺悠竹。
“打开。”贺悠竹不禁自嘲,如今连这份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取出里面的半块环佩,上面琢着三字“天清朗”,又拿出锦盒中的一封信,将玉佩放至信封中。
唤宫婢拿来笔,用力执笔,在信封之上。颤颤而书‘绮筝亲启’四字,落笔,置信于床榻旁,全身已无丝毫力气,瘫软倚着床榻,转眼看向窗外的梅花,风一阵阵吹过,花枝摇晃得厉害。
宫女揭开香炉看了看,道:“娘娘,香快焚尽了。奴婢再去取些来。”
贺悠竹轻颔首,复继续望向窗外,俄而风骤,抖散梅花纷纷飘零。这疾风忽将一花枝摧断,那花枝坠下,心下惜花情起,顿时心急,贺悠竹竭力坐起,伸出手盼能将其扶住。未待风停,手骤然落下,榻边香炉幽幽散出最后一缕烟,香已焚尽……
景颐宫中,傅绮筝站在殿门前,忽然一阵惊风疾来:“方才还好好的天,怎么突然间吹起了这么大的风。”
接着身后又是一通打碎瓷瓶的声响。
“哎呀,南世子真调皮。”水雾急道。
傅绮筝转过身一看,原来是贺忆南打碎了那梅瓶,花枝散了一地,宫女们忙上前收拾。
傅绮筝走到殿中,抱过贺忆南,看着他的小脸说道:“忆南今日是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南世子大概是知道自己闯了祸,这就不好意思了。”水雾笑道。
傅绮筝笑了笑:“是不是想姑母了?等姑母病好了就会来接小南回去的。”
贺忆南趴在傅绮筝的肩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傅绮筝抱着在殿中走来走去,过了一阵子便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年锦安从门外进来,神色惶惶。
傅绮筝惑然看着年锦安:“出了什么事,姑姑怎么急成这样?”
年锦安面露悲痛之色,徐徐说道:“娴妃娘娘……娴妃娘娘殁了……”
“不可能!姑姑别胡说。”傅绮筝惊恐万状,厉声道。
怀中的贺忆南一下子哭了起来。见年锦安神色悲怆,傅绮筝不得不信,踉跄后退了两步,幸有水雾她们扶住。傅绮筝缓缓放下贺忆南,看着年锦安,愣然无措,怔怔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年锦安与殿中的侍婢一同跪下,叩首道,“娘娘节哀。”
傅绮筝走到门前,望向天空,哽咽着:“悠竹。”
去到景福宫时,奴才们跪在景福宫主殿外,放声哭喊着:“娴妃娘娘……”
傅绮筝绝望,愣愣地踩着台阶而上,走了入殿中,推开寝殿的门。
“悠竹。”傅绮筝轻唤道。
等了良久,却无任何回应,傅绮筝神情木讷,一步步走近,躺在床榻上的人似只在沉睡,那容颜若雪,削瘦不堪,傅绮筝一阵懊悔,为何,为何她都成了这个样子,自己竟半点不知。
守在床边的宫女退至一边,跪地奉上锦盒,啜泣道:“贵妃娘娘,这是主子留给娘娘的。”
傅绮筝颤颤伸手接过,打开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