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无声地流淌而过,弗雷尔左手摸住身前的城垛,侧着半边脸颊不紧不慢地向身边那名士兵交待着喊话的内容。
弗雷尔一脸平静,字词通过人类耳熟能详的通用语从他嘴里逐一念出。半精灵诗人说话的音调并不带有露骨的压迫感,可站在诗人身旁的那个士兵听完自己即将往城楼下喊出的内容后却感觉仿佛有一块千斤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肩上。
不过命令终究是命令。半晌过后,这名额角隐隐浸出几滴汗珠的贵族私兵咬了咬牙,然后便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城下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大吼:“下面的贱民——”
他这一嗓门刚吼出来,聚集在城楼下面的群众立刻便纷纷仰起头,将注意力全部转投到他身上。
齐刷刷的数百束目光令城楼上这名喊话的士兵吓得一下子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这名士兵犹豫一秒,转过头再看看身边的半精灵诗人弗雷尔,然后扭回脑袋,继续硬着头皮往下面喊道:“下面的贱民,竖起你们卑贱的耳朵听好了!仁慈的辛格勒男爵大人有令,如果你们可悲的猪脑子还记得下贱之民面对高贵一族所应当表现出来的温顺和服从,所有人就在五分钟内从这里全部离开,你们的领主大人便不计较你们今晚不理智的冒犯。五分钟后,如果还有人站在这堵城墙下面,十字弩和箭矢便是对你们最好的答复!”
在士兵心里,这段话虽然没什么不太合适的地方,但听上去简直就是弗雷尔专门为了激怒城楼下的人群而设计的。
话声一落,士兵的声音仿佛一颗分量十足的石头轰然砸进一塘水里。听到来自城楼上的喊话,城楼下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每个人都有些慌乱地左右转头审视身边的人,张嘴议论纷纷起来,心里或多或少打起了退堂鼓,可因为不确认其他人的态度究竟如何而又进退两难。
人群里的大多数人心里开始踌躇不决,并渐渐觉得就此离开或许才是正确的做法时,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退缩的少年兰迪立刻又冲众人大声嚷嚷质问:“听到了吗?看看这些大人物的嘴脸,他们拙劣不堪的下贱品行永远都是这样蛮不讲理,却又偏偏高高在上,你们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屈辱和愤怒吗?”
少年血气方刚的质问使人们沉默。
至少在圣弗伦海沿岸,受这片区域地方文化熏陶长大的人没有谁天生就乐意示弱,更没有谁天生就乐意让别人骑在自己头上。然而在权力和武装暴力组成的威压下,血性的尊严往往需要也必须经受理智的考验。
“克朗德叔叔!”面对众人的沉默,愤怒的兰迪倍感失望,随即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叔叔。
“够了,兰迪!”只是不如兰迪所愿,克朗德回以兰迪的态度不是赞同,而是长辈式的呵斥,“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男爵大人到底是王国的贵族,负责统治我们的法理领主……或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说罢,将耻辱和不甘的神情从脸上强制撤下,克朗德保持举起火把的胳膊转过身背对兰迪,准备就这样往回去的方向迈出离开的步伐。
受克朗德的牵动,聚集在城下的人群纷纷动摇。当一个团体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时,第一个从团队中走出的带头者往往能够对队伍里的其他成员形成一种潜在的领导性和影响力,特别是当那个带头者的所作所为符合整个团队的保守想法时。
就这样,人们心里开始动摇,这份动摇不久后便转变成示弱的借口。克朗德背对自己的侄子往回去的方向迈出一步,这个壮汉身边的其他人准备也各回各家,今夜的冲动就此罢休。
可就在这时,在人们转过身所望去的方向,众人来时道路尽头的夜幕里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借助火把的光线,在人们的视野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没过太久便显得逐渐清晰起来,并慢慢走近人们,使聚集在城下的人群开始能够看清这名来者的装束和样子。
“是那个托伦斯特男爵的侍从。”不一会儿,通过白天的回忆,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雷蒙。
雷蒙孤身一人从远处往人群和男爵城堡这边走来,身上穿一件普通的亚麻布衬衫,上衣敞开的胸膛处包裹着被血迹染污的绷带,左手提着归进剑鞘里的弧形剑,双瞳里烧着两团难以遏制的怒火,令人与其远远对上一眼就不自觉想要缩一下脖子。
带着瞳眸里的怒焰走进人群,雷蒙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他眼前那群布尼格斯的平民相互对视,然后默契地往两边拨开,为雷蒙让出一条直通男爵城堡的道。
继续往前走,穿过人与人之间让出的一条道,名叫兰迪的少年站在人群的末端久久不愿让开。这个外表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少年咬紧牙,握紧双拳抬头看着往自己面前一步步走来的雷蒙。瞧见自己的侄子不识趣地挡在雷蒙前方,克朗德眨了下眼睛,马上从众人之中挤出来企图把兰迪强行拉走。
不过雷蒙脚下的步伐比他快一点。这个强壮的男人刚想向自己的侄子伸出手,未来的剑圣已经走到脸上写满愤怒与不甘的少年跟前,低下视线与后者的双瞳径直对视。
站在兰迪面前,雷蒙瞧了瞧这个还没有正式成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