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小孩愣了一下,随即破涕为笑。
他将十枚铜币死死抓在手里,然后连一声谢谢都忘了说,就一溜烟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大人,我感觉您被骗了。”阿罗约看着小脏孩最后一秒残留在他视野中的背影,眉头有些不爽地皱了起来,“这种小孩子我见得多,他们之所以可以在您面前装出一副令人心疼的可怜样,是因为您钱袋里硬币互相碰撞发出的响声将他们吸引了过来。”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狠不下心无视这种小孩子。”费恩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生活困苦,这些孩子为什么乐意冒着被抓起来的风险四处行窃?阿罗约,你说呢?”
“……您说得有道理,我没法反驳什么。”阿罗约想了一下,然后认输似的耸了耸肩,“但世上的人可不都像您这样具备怜悯之心。这些孩子在行窃的时候被抓住,得到的往往不是像大人您这样的宽容,而通常是一顿毒打。”
说罢,他转过身,不希望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尊敬的圣武士青年发生争执。
雨幕笼罩着整个碧蓝港,恐惧与不安充斥着人群的内心,庞大的人流在夜雨中继续前行。
这只庞大的逃难队伍看似被沉默的气氛支配着,但其中实际上却充满了各种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的混乱,骚乱的动静并非只表现在了脏小孩偷东西的那一幕。
比如,阿罗约光是随便往一个方向瞧了一眼,就看到一个精壮的汉子从一个落单的商人手里夺走了一块精美的小盒子。
费恩在行走的途中听到了女人的哭喊声,他马上想到人群里有妇女被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盯上了,同时意识到自己连那个可怜女人所在的地方都找不到,跟别说正义心泛滥前去主持公道了。
还有莉莉丝,这名黑发的术士少女差点被一个不知从哪伸来的咸猪手蹭了便宜——如果不是费恩及时将那只手的主人,一个猥琐的小混混狠狠瞪退的话。
很快,混乱的色彩将这副雨幕中的逃亡画面点缀得越来越污浊,人流中的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淤塞,有人开始怒骂,有人开始哭泣,甚至有人为了争夺财物开始互相攻击,不惜拳脚相加。
一些家庭在混乱中被闹事的人挤散了,有些人在推攘中倒在地上再也没机会站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慌感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人群中传递了开来。
红胡子杰克逊的海盗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港区的方向追上来,而巡逻队的卫兵们已经带头向南门逃了起来。这里根本没有维持秩序的人,不少混在人群中打着浑水摸鱼念头的家伙自然就有机可乘了。
“费恩,这些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莉莉丝不停用她漆黑的双眸环顾四周,脸上逐渐露出困惑的表情。
当心中有什么疑惑无法得到解答时,她就总是希望费恩能给她一个答案。
在术士小姐的心目中,费恩有时候就是一本百科全书,因为他总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知识,仿佛什么都懂。
“因为每个人都有私欲,而有些人擅长制造混乱,然后从中摸走好处。”费恩回答莉莉丝。
“即便是这个时候?”莉莉丝有些诧异。
“即便是这个时候。”费恩点头。
“可海盗就要追上来了,他们不要命了?”
“抢劫、暴力、威胁……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或许能帮他们获得平日里想象不到的财富。当利益超越风险时,有人就会红着眼失去理智。”
说着,费恩脑海中联想到了前世大灾变时期中一些类似的凄凉光景,顿时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人性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东西。
悲哀的是,这条人流中的乱景正将其劣根性的一个方面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心寒。
当然,不幸中的万幸还是有的。
比如,这条临时汇聚而成的人流本来就很容易将人冲散。清香贝螺那位中年人老板和未来的剑圣青年雷蒙,费恩走出酒馆正门后就再也没见到这两个人,而阿罗约和莉莉丝现在还在他的身边,并没有与他走失。
阿罗约看着出现人流中的一幕幕骚乱场景,回忆起费恩不久前面对脏小孩做出的选择,脑子里一下子又想到了什么。
“大人。”他回过头对费恩出声道。
“怎么了?”费恩看着他。
“有个想法,我不知道该不该对您讲。”
“你说。”
“其实…我一直以来对教会的圣职者们就不抱什么信任。”阿罗约迟疑了一下,说道。
“当然,您除外。”
话末,他不忘补充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