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云破月出席礼部新年酒会的时候,就已萌生退志,决定归隐乌斯藏。他记得那一年大约是洪武二十六年一月。
一月的天气还很冷。
所以出来时他又往身上加披了件大氅。
酒筵上气氛倒是热烈。
出席宴会的大多是京城艺术界的一些人士。
与云破月同桌而坐的,有大明皇家剧院导演胡汉三、制片南霸天、编剧马大哈、女星田小鸡等几位著名人士。
三杯酒下肚,面色泛红,大家语调也不知不觉高亢起来。
看得出,歪嘴作家绿牡丹是个异常活跃、交游甚广的人。
她挽着袖子。敞开上衣。一面与身边的人打情骂俏,其乐融融,一面举着杯和邻座的男女嘉宾开着不轻不重玩笑,遥相呼应。
这种场面让云破月有些尴尬。
他不是怕生,口羞,不敢于开口。而是与这些长相千姿百态、说话拿腔作调、举止故作深沉、行为洒脱不羁的槛外人彼此对不上话,无法沟通。
云破月只懂得江湖,会使鸡爪钺,甚至颇具一点粗豪之气。
但是他看得出,眼前这些人需要的并非这些。
彬彬有礼的笑容,光滑细致的言辞,繁琐沉闷的仪式,才是众人所感兴趣的。
这不免令人有些寂寥。
胸口气闷。
绿牡丹看出他的落寞,局促和失意,便盈盈回过头,凭借劝酒,口锋一转,热情洋溢地向大家介绍起这位日前曾蒙万岁朱元璋与礼部尚书、工部尚书等高级领导接见,又被颁发各类荣誉奖章证书,前程似锦,一片光明的武学大师。
鸡爪钺名家云破月。
局势很快又被她调动起来。
掀起新一轮的敬酒热潮。
人们在明了这个身材高大、充满异域格调的男人身上所具有的实力和分量后,开始调整心态,用一种近乎敬畏、羡慕、甚至嫉妒的眼光来重新品味赏玩彼此之间的关系。
女人们大多乃出于好奇。
而男人相对就比较复杂。须知,雄性动物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对同类抱有好感,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槽上不能拴两头叫驴,说的就是这意思。
讲的明明白白。
尤其还有若干花团锦簇、千娇百媚、娇滴滴的异性在场。
空气中无疑更会飘荡充斥着一种凝滞闷骚的争斗之气。
狺狺而吠。
只不过人类一定要在这种厮杀拼打上面加一些巧妙地甚或不巧妙的掩饰而已。目的无非是既要打倒对手,彰显力量,又要让眼前的雌性动物心仪。
所以男女同桌的酒宴上必定充满了混沌、暧昧、虚伪,和几近野蛮的宰杀。
只是对于云破月这样的江湖人物贸然下手,长枪大戟,大举挞伐,却也不是几个南霸天之流有胆子敢轻易而为的?
尤其是得知对方实质上是一个杀手,专职杀人,技艺超群,半夜割下个头颅就像剪掉一片指甲。
于是乎这些人借着酒劲,两眼乜斜,离题万里,赞颂起武林豪杰云破月,语气中亦不乏恭维与吹捧:
“中国武术,源远流长……”
“大师风范,无与伦比……”
“鸡爪钺是一件兵器,但又不仅仅是一件兵器……它更像一首流动的诗,一曲激昂的歌……如弗朗茨·彼得·舒伯特静静流淌的《小夜曲》,又如路德维希·凡·贝多芬气势磅礴、浑然天成、豪迈雄伟的f大调第六交响曲和a大调第七交响曲……”
“下一步,我们大剧院准备再为云先生筹拍一部反映个人成长奋斗历史的专题纪录片……
男人的舌头据说有两种功能:
之一,摇舌鼓噪,号召别人跟他走。
之二,献媚取宠,千方百计向上级领导送谄媚、表忠心。
歪嘴作家绿牡丹不愧是文人,到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把一切往写作上拉,似是而非,歪批三国,以便卖弄她的才气:“汉字是最讲究的,一二三四声,搭配好了,如唱歌如交响乐一样。这种味道从哪里来呢?必须要到云大师的兵刃上去寻找答案。那种弯曲的弧度、长短的搭配,简直是最完美的!舞动之间,光华闪烁,声动天地,气壮山河,这又像极了语言上的音韵渲染,抑扬婉转,会直接影响读者的情绪。说实在的,我以前写作,一直是凭着这么多年的积累,跟着感觉走,没有用心。现在看来,一条道走到黑肯定是不行的,在实践的基础上,理论指导再到实践,会省很大的力气。今天用心学了,有所得,很开心。”
又说:“带着问题向大师学习,这种方法是有的放矢。”
说:“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我感觉云破月大师的优点是多方面的。以我个人几十年的体会,他的突出优点,是实际,总是与实际**不离十,总在实际周围,围绕着实际,不脱离实际。”
说:“大师的修为和武功,乃是我们处世为人的最高标准,永远值得学习,深入体会。融会贯通。同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