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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琐记(1 / 1)

春天风大,一刮就是好几天,满天尘土,黄蒙蒙一片,在这乍暖还寒的三月天,各种花竟也悄然绽开,杏花似火,桃花如雪,满山满谷灿烂耀眼。

在庄户院家门口,几枝桃花虬曲地探出墙外,挑着几多艳丽,几多芬芳,在和柔的春风里招摇。大人们光着膀子挥舞铁镐卖力地干活,小孩子晃闪着两只羊角辫在一边玩儿,旁边卧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黄狗。小丫揪它耳朵,扯它脖子上的毛,黄狗一动不动,只是睁大圆眼觑视着小孩手中的干粮;大人见了停下手里活大喝一声:“去!”黄狗扑地跳起,夹着尾巴一溜烟地跑了。

山里多雨。明明没听见什么声音,一推开窗子,便觉一份清凉丝丝沁在脸上。而雨势也不同,有时雨丝轻飘,雨点极温柔地亲近着大地;有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好像天裂了道口子,将一整个银河水尽都倾向人间。

雨天无事,往往闭了灯静坐听雨。忽而潇潇飒飒,如秋风疾扫落叶;忽而轻轻柔柔,又像一只洞箫在吹唱着一个幽美的故事。有时又忽地石破天惊汹涌如潮,密集得好似出征将士的鼓点,整个世界迷茫而混沌,天和地都裹进一片令人惊心动魄的爆响中。打开窗子望去,狂雨瓢泼,暗夜墨黑,刮在脸上的唯有一两点冰凉冰凉的雨星。

行走在山野间,偶尔会看见一两处吊桶的水井。青石搭的井栏,砌得很随便,石上长满了绿苔;井旁竖立埋着一根圆木,约有丈多高,圆木上头横架一条长木杆,木杆一头钩着水桶,另一头却绑系着一块大青石。

这东西很古老,据说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有了,书上管它叫“桔槔”,历史可谓古久了。当需要取水时,便将木杆一扳,吊桶伸进井口,水满后,再将悬坠石块这面一压,一桶水就提上来,十分轻快省力。

山上长满了刺酸枣树。山上山下、山坡山坳、沟谷河滩,挤挤匝匝到处都是,叶子圆而小,青黑青黑油绿油绿。山枣树只有半人高,枝杈间全是锋锐的尖针。

以前不知“荆棘”为何物,以为就是紫荆,就是那种开淡蓝小花、可烧柴又可沤粪的木质植物,所以总觉得荆棘并不足以象征艰难困苦,“披荆斩棘”也显得有点夸张。后来读了一本什么书,才知道荆棘其时说的是山枣树,也才明白披荆斩棘实在是英雄所具有的壮举。行走在酸枣丛里,举步维艰,周身衣服被刮得丝拉拉响不说,若万一不小心皮肉被挂住,那简直是一场小灾难。因为枣针勾曲相互牵连,这根拔出来了,那边却刺得更深;要照顾这边,却又不慎带动那一面。左右为艰。要想彻底摆脱它,只有忍痛猛地一抖,躲在一旁。再看伤处,钻心疼痛且已皮绽肉破,鲜血淋漓。

村前有条河,大多时候是干涸的,只有来到五六月,雨水多了才可以流几天长水。

河水一开始是污浊浑黄的,过了几天,会逐渐转清;清凌凌的河水洗刷着满河圆溜溜的石子,日夜不停地流过。每到中午,就有人在河边洗手洗脚,搓洗衣服,一边干活一边嘻嘻哈哈拉呱着。孩子们则绾着裤腿,光着小肩膀在河心抓鱼,不时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呼声。水流久了,河里就会有鱼,孩子们问,大人就说是草木腐生的、有板有眼,小孩子就信以为真,蹦蹦跳跳又去玩了。其实这鱼多是从山外大河里逆流而来的,但是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三伏天热,日光毒毒地晒,歇荫凉不行,拼命摇扇子、也不管用,井拔凉水灌得肚子都涨了,还是难解那份酷热。跳到水里也是凉快那么一阵,一上来,还通身是汗。

这时只有到山坳林子中去了。刚进去不觉得怎样,越走光线越暗,越走四下越凉爽。来到林子深处,寻个临水的青石坐下,仔细体会那森森幽凉,只觉暑热尽消,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欣喜又虔诚地接受那份清凉。那凉来自绿叶、来自石隙、来自水气,共同凝成一派冷凉,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慢慢沁浸你的肌肤,你的身心,是那种靠电器制造的冷气所决不能比的。不知不觉中,好像从赤日炎炎的烈夏步入了金风玉露的凉秋,摸摸身上,已冷得起了密密一层的鸡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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