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鹤闻听,起身走到书案前,在一本卷宗中找出上次大清河浮现男尸、县衙仵作经过勘验所填写的验尸格目。他铺在桌上,边看边道:“这上面说,死者尻骨之间、尾椎之处,长着一个指甲大小的肉色赘疣,既非病变,又不是创痕,岂不与容贤祖的特征很相似吗?”
方正至此才明白个大概:“原来你们说的是这事?”
唐羽颇为急切,问:“那边去长乐村调查的人回来没有,可有确切消息?”
林放鹤摇头,说:“还没有。但是据我推断,这个讨债的容贤祖可能凶多吉少……”
方正憬悟,忍不住插言:“这么说,林大人已经查明了大清河中出现的那具无名男尸的身份?”
“尚不能完全肯定,不过也差不多少。”
林放鹤离开桌案,走到窗口前,扫视着外面。窗外乃是一口水塘,栽着数株荷花,粉白妖红,十分爽目。
日光照在水面上,泛起一阵阵耀目的金光。
方正、唐羽端坐不动,静候林放鹤开口。
林放鹤淡淡一笑,说:“凶手杀掉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又破坏他的面容,抛尸河中,用意无非就是冒充……”
“冒充?”方正愣了愣。
“难道不是吗?”林放鹤摆明了观点,“加上身边那只刻意表明身份的瓦工挎包,官府打捞上尸体,如果不认真勘验,很容易将之认作陆根生。这样就会申详上报、具结案情……”
方正连连点头:“那真正的凶手岂不逍遥法外?”
林放鹤走回来,坐在椅上,略略皱眉,说:“如今,尸身找到,陈宝珍、沈万山业已双双落网。眼见案情要大白于天下——令我百思不解的是,姚四明明不是真凶,为何当初他随口一说,县衙捕役能从村外壕沟中找到血衣?”
“也许只是凑巧。”
“凑巧,那可真太巧了。巧的离奇、巧的惊人?”林放鹤呵呵一笑。
方正惶恐不安:“大人不是怀疑卑职等徇私舞弊、接受了那沈万山的贿赂吧?”
林放鹤道:“方巡官恪尽职守,廉洁奉公,本堂倒是信得过。可是你能保证这当涂县衙百十号当差的都那么干净?”
“大人将此事交给我,卑职一定追查到底。”
方正信誓旦旦。
林放鹤问:“审问嫌犯姚四,当时都有谁在现场?”
方正想了想,回道:“有我,孟巡官,负责记录口供的书办,此外还有几个当值的衙差。怎么了?”
“不怎么,我只是随意问问。”
“大人若是怀疑,卑职现在就去办,一一查起?”
“不忙,这些事有解决的时候。”林放鹤一笑,抬眼望着他,又问:“方巡官,当涂县太爷罗应龙罗大人已经走了七八天,未知病情怎样,可曾痊愈?”
方正展颜一笑:“哈哈,昨天罗大人还托人捎回口信,说他在老中医那里一面针灸,一面服药,头痛之症已大为缓解。还叮嘱我们这些公差要尽心尽职,服侍林大人、唐差官两位贵客。他不日即可返回县城……”
林放鹤听了也很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才说到这,突然,一个狱卒气喘吁吁地闯进了内衙。
“老爷,大事不好了,沈万山在狱中服毒自杀!”
林放鹤闻言,立即起身:“怎么会,我不是已安排了禁卒,日夜不停地守候人犯吗?”
狱卒着急地说:“谁知道?都是牢中的囚饭,也没有人给他吃外来的东西。只因为沈万山身上有伤,需要用药治疗。也就是去大夫那取药的一会功夫,禁卒回来一看,却见他七窍流血、已经不行了……”
林放鹤急忙随狱卒匆匆而去。
方正与唐羽紧跟在后。
进入牢狱,沈万山四肢挺直躺在室内木床之上,双目紧闭,直喘粗气。
医生正围在身边检查。
林放鹤见他浑身抽搐,颤抖成一团,眼见就要气绝。俯身问:“好端端,人犯为何要自杀?”
这时沈万山两眼慢慢睁开,打量一下,立时射出怒火。只见他嘴唇翕动,却又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众人——
又是蹬腿,又是摇臂。
少顷,终于撂下了手,一动不动了。
一对眼睛死不瞑目,凝视着屋顶上方。
方正请示道:“怎么办,大人?”
林放鹤直起身子,点头说:“传仵作,详细勘验,填写验尸格目。然后尸体拉出去火化……”
方正低头看了看,叫苦不迭,长叹道:“凶杀案尚未具结,行凶主犯却一命归西。唉,陆根生一案又该如何了结?”
林放鹤愀然不乐:“沈万山品性恶劣。既行凶杀人,又贩运私货,被捕入狱,畏罪自杀,在他也算罪有应得……”
转身走回书斋。
唐羽跟在后边,见他心中烦恼,便建议说:“天气不错,今日比往昔又减少了不少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