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鹤好奇地问:“沈壮士这话从何说起?”
沈万山叹息了一声,说:“我表妹陈宝珍,从小生得漂亮,是个心气很傲的姑娘。她父亲是私塾先生。那时候大人见面,都说宝珍将来一定寻个好婆家,即便不说是公侯王妃,起码也要嫁个有钱的老爷。岂料……”
半晌,才吐出一句惊讶的话:“岂料最后竟嫁给了一个遍身泥水的工匠?”
林放鹤一笑,淡淡道:“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均为立国之本,缺一不可。”
“话是这样说,但谁不愿意攀个高枝?”沈万山明显气不过。
“看来沈壮士对你表妹他们的婚姻并不看好。”林放鹤捧起茶盅,又呷了一口。
“她寻她的男人,我教我的拳脚。又有何相干?”沈万山神情木然,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只是看着宝珍现在过的日子,我心里有些替她难受而已。”
方正巡官一旁插话:“我只知道沈师傅擅于搏击,武功高超,想不到还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情种。”
沈万山一笑,意识到话扯远了,干咳了几声。也端起茶盅饮了两口,继续说:“按说亲戚之间的事,不该我多言。唉,我只是替人鸣不平。你们也知道,这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哪一样不用钱……”
林放鹤打断他的话:“说得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又扯到钱上面去了。”
沈万山慨叹一声,道:“不说不行。陈宝珍家有个小孩,拖着后腿,丈夫平日挣得又不多,因此家里窘迫之时,便到我这借钱。到现在为止,我至少周济了他们有六七十两银子。”
林放鹤撂下茶盅,颇觉奇怪:“陈宝珍来你这儿借过钱?”
“借过,而且不止一次。”沈万山回答。
“她是一个人来,还是他们夫妻两个一起来?”
“陈宝珍一个。她从不带男人来见我。”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她的心理作怪,宝珍是个凡事要强、不肯输给别人的女子。”
“这个我倒曾有领略。”林放鹤点了点头,笑道,“尖酸刻薄,盛气凌人,使人简直不敢招架。”
沈万山感同身受:“极度自傲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它的反面,极度自卑。”
林放鹤开玩笑,说:“看来你还满了解她?”
沈万山长长吁了口气,说:“也许我和她本属于同一类人,永远不满足于现状,可是又无法达到自己的终极目的。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方正纠正说:“沈师傅目前的声望和事业如日中天,顺风顺水,怎么还说这样颓丧的话。”
“随便感叹,命运不公。令二位见笑了。”沈万山住口,眼光扬了扬。
林放鹤问:“陈宝珍为叶府刺绣绢帕,就是你替她找的活儿,对吗?”
沈万山恭敬回道:“不错。我知道表妹自小心灵手巧,所以特地延揽了一宗绢帕刺花的活计。收入虽然不多,但只要手儿勤快,月月都有银子进账,这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也算不无小补。”
林放鹤默默地注视着他,温和问道:“本月初七那天夜晚,沈壮士身在何地?”
“大人这是拿我当疑犯了吗?”沈万山情绪有些激动。
“例行问话。”林放鹤说,“每个人都有配合官府调查案件的义务,沈师傅深明大义,想必更明白这个道理。”
“这难道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失踪案?”
“正是。”
“谁失踪了,失踪的是谁?总不会是陈宝珍……”沈万山显得有些紧张。
林放鹤摇头,突然严厉地说:“失踪者并非陈宝珍,而是她的丈夫陆根生。我们怀疑这里面可能有杀人害命!”
“杀人害命?”沈万山一下子有点发懵。
“所以要你和我们谈谈七月初七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有哪些人可以证明?”
“我想起来了。”沈万山拍着脑袋,叫道,“那天我哪都没去,就在自家的武馆里喝酒。”
林放鹤微微点头,又问:“时隔十余天,你怎么能脱口而出,记得那样清楚?”
沈万山答道:“那天晚上是七夕之夜,天上牛郎星和织女星相会的日子。所以我的记忆比较深刻。徒弟们买了不少酒肉,跑到武馆来,大家在庭院里搭起上桌子,一面说笑一面喝酒取乐。酒筵散了的时候,恐怕已是夜半时分……”
“然后你再没有去其他地方吗?”
“我喝的醉醺醺,天又那么晚了,还能去哪儿?”沈万山开始感觉事态严重,极力推却。
林放鹤又问:“那最近陈宝珍到你这来,有没有提起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比如口角、争执、矛盾?”
“没有,没有。再说自从刺绣之后,她也很少到我武馆来了,不信你们可以问问我徒弟,他们都可以作证。”
“好了,那就不打扰了。沈壮士,明天你让七夕夜晚与你一同喝酒的徒弟到衙门去补录个笔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