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辞回到房内,将琵琶归了原位,一时有些失神。
犹记年幼,娘怀抱琵琶奏曲,那郁郁寡欢的样子。
院落梨花飘零,她独坐在空荡荡的小院里,更显孤寂。
越发大了,只知她很落寞,很落寞。却不明白她为何这般落寞。
他幼时混账得很,乃是村中的小霸王。仗着气力比寻常孩童大,时常欺负其他幼童。
年幼之事大都记不清了,有件犹记至今的事,便是有一次一向温婉的娘发了大怒。
那回他欺了一个幼童,那娃儿不知哪学的粗话,骂他有娘生没爹教。他对不上话,只好回家问娘要个爹来。
他的纠缠不休令娘有些伤感,问他今个儿怎偏要提及此事。
他自然是实话实说了。没挨到想象中的板子,娘却是急红了眼,扯着他就直奔去了那户人家。
她当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那一家子都给吓愣了。
娘平时顶温柔的一个人,时常做些糕点四下与人赔罪。突是这么一怒,可不叫人震惊吗。
原话楚云辞也记不得了,大概就是说他虽做得不对,可也容不得人这般评议。他爹只是远行了去,幼童不懂,大人又怎能背后胡乱说道,惹得小孩口无遮拦了去。
这家人一下子就蒙了。莞娘平日里顶好的性子,他们又怎会背后多嘴非议。
晓得她一个人持家为难,自家孩子虽受了气,可这么说人也实在不好。便是一直赔罪,说是平日里不曾说过这等子胡话,也不知那混小子上哪听来的。
好声好气说了一阵,她才堪堪罢休。
楚云辞那时还不明白远行的意义,只知自己原来是有爹的孩子。
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爹还让自己少了顿打,心中自是欢喜异常。却不懂娘的心中哀切,不明白她回家的路上几番撇头,是在偷偷抹去眼泪。
至此,再没了胡乱骂他的人。他也是听话了许多,少有与人胡闹。
到了懂事之龄,他便觉得他那个爹该是死了。反正不曾有过亲情之念,死了也就死了,他半点不觉难过。
他讨厌那个陌路人一般的爹,开口闭口就是爹应该死在外边了。他不明白,他的一字一句对娘都是莫大的伤害。
娘不常弹琵琶了,也极少在他面前提爹这个字眼。人一天天的憔悴了下去,直至面黄肌瘦,不复当年的美貌。
九岁那年,长期病卧床头的娘终于一睡不起,解脱了去。他无时无刻不想治好了她,可惜村里的大夫无能,他只能眼看她长辞于世。
大夫说的是思劳成疾,这笔深重罪孽,自然就记在了那个莫名的爹的头上。
多亏了娘平日里的温婉与人,邻舍才对他一个幼童好生相待。也是靠着他人的接济,他才好好的活了下来。
他开始务农,只为给自己找条活路。
隔壁的王婶时常为他送来些东西,感叹着娘的生前种种。
说她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玉指芊芊细手柔柔,十指不沾阳春水。
初来乍到时啥都不会,却也不矫情,认真的跟着邻里妇人习厨,做女红。实在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妻子。
她为人谦虚温善,纯朴的村民自然喜欢她。
也曾有觊觎她美貌之人,不过那个混蛋竟是个练家子,把人给弄折了去,便没再生过此种事端。
混蛋爹离开村后,娘是个得人心的,多有邻里相护,也就不曾有人欺她一个妇道人家。
听说他当时已是出生,不过尚在襁褓之中。是以对这个爹,他没有半分记忆。
也是他一生注定坎坷,上天偏不让他安生。娘死后一年村子就遭了大难,惹下疫症。
他拖着病重之躯,看着村里的人相继死去,终是有了对死亡的恐惧。
原来死并不是解脱,他还眷恋这尘世,他不想死,不想死!偏偏生命的流逝,他倍感清晰,令他挣扎害怕。
苟延残喘之际,遇到云游的师傅,妙手解了疫症。
师傅夸他是个心智坚定的,欲收他为徒。
他不求行医救人,只求自己一世安乐,便是跟着师傅来了落周山。
身系所有,也就这一把琵琶了。
一直以为,娘苦等多久没有结果,该是死心了的。现在看来,娘却是不曾放弃过。
为这么个十数年不归的人,牵肠挂肚魂消玉散。值得吗?
楚云辞拿了布出来,盖住了琵琶。为了记忆中的这首曲,他一个男子还刻意学了这惹人发笑的琵琶。
谁知他的唯一念想,寻寻觅觅数十年,却是为那个让人作呕的爹牵肠挂肚。
当真是傻得透顶!
*************
因为过年的原因,家里有很多事要忙。更新会不稳定,给大家道歉了。
年节过后会多多更的,一定不会弃文的,大家放心~~~
望大家多多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