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将他的善良和公道都体现在了一目了然之物上,而他的狠辣则全用在了那些不留痕迹处。
比如那《一清山水图》,他可没给崔郑两家留情面,痛痛快快给出了个五百两银子的报价。而失物单子里不少东西,他也异曲同工地处理着。有两件他听都没听过的古本,他也大笔一挥,直接给了五百两一本的报价。
郑老夫人看看珠宝还行,字画古籍却只略识皮毛,此刻她自以为以小见大,珠宝古董价钱公道,其他报价必定也不高。哪知对方早把握住了她的弱点和心里,这会儿的她正为对方数着银子而浑然不知。
她小心翼翼看了总价:一万一千六百三十两。外加十一根足量的标准金条。
崔春霖在她身边嘀嘀咕咕:六百三,还好,不是一百三!六百八加六百三,两张单子总共能抹掉一千三百两银子。
陈老爷子却微微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启禀皇上,损毁之物总价为八千六百八十两银子,失物总价为一万一千六百三。此乃臣保守估价,价格或有偏差,但请皇上,世子妃,老夫人,永宁候过目。”
皇帝没看,直接将两张单子给了沈默云。
沈默云也是摇头,这个价她已经觉得“公道”异常了!
她简单掐算了一下,她这次的损失也就是库房里被砸掉的那些古董瓷器字画和绸缎。加起来,统共约摸是一千多两银子。
此刻细细一算,这一趟,她竟是净赚了一万八千多两银子。
不,还要外加十一根金条!
陈老厉害,她很知足了!
“不用看了,陈老爷子德高望重,云阳信得过!”
“郑老夫人和永宁候觉得价格如何?若有疑义,朕可以将两张单子发去户部重新核算!”
沈默云看了皇帝一眼,君王的权衡之术,他确是做得很好!
一整套做下来,每个人都还得三呼他的英明!相互不满,却对他这个皇帝没有半点意见。相互恶斗,却对他的皇位和朝廷的安定没有半点影响。平衡就是牵制,每一次争斗后,都是他权利和利益的一次升华!他这个皇帝,做得很好!
而这一次,郑老太又是抢在了永宁候之前表态,说价格公道,没有疑义。
发还户部?那还不知折腾到何时!这事今日必须了结,必须赶紧压下,否则到了明日只怕整个京城都要发酵开来,到时候再想压下就更难了!
“那永宁候可有异议?”
崔春霖把头晃得如拨浪鼓,能抹掉一千几百两银子,他已经很满足了!此外,他也没胆子反对,皇上已经对他发了脾气,要看他表现,他岂能再言一个“不”字?
他悄悄瞥了眼身边的郑老夫人,她几次三番替自己认罪又做保证,无非是害怕受牵连。说什么由自己一概负责,这次事件她就没责任?
从郑家侍卫身上搜出了赃物,这一点他是没想到的。她郑家人手脚不干净,她就不用负责?
哼,说不定,那些找不到的失物还真就有不少落到了郑家手里……
他不想一人做冤大头!该怎么办?
陈老爷子捋了捋胡子。
“好!八千六百八十两加上一万一千六百三,共计两万零三百十两!之前说好了抹零,那就去掉那三百一十,数字不错,正好两万两银子,外加十一根标准金条。”
“等等!不是应该两张单子先抹零再相加吗,八千加上一万一……吗?”
崔春霖没说完,就听到皇帝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其他阁老也都将灼灼的视线投来,让他不得不闭上了嘴。
他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在所有人的惊讶中,老泪纵横起来。
“臣有难言要禀!……”
不知崔春霖是因为长期受了“楚楚可怜”的郑秀英影响的缘故,还是他的真情流露,此刻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当真叫人很是动容。
他的难言无非是阐述自己没钱,说这些日子开销巨大,此刻账上现银只有不到两千两,钱庄里的的存银也只有不到三千两,他根本负担不起这笔巨大的赔偿。即便是变卖铺子庄子,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成之事。而眼看秋收在即,田庄更是卖不得!此外,他手上大多是些祖产,也卖不得!所以他有个主意,求请皇上定夺。
皇帝允他开了口。
他说银子都压在了铺子和庄子里,一下子周转肯定有难度!再有两月,二儿子又要成婚,迎娶的还是皇上的表妹,那是太后娘家的颜面,是皇家的颜面,排场更是不能缩减,他还得留点银子办婚礼……
所以他要求分期。他想每月还玉笙楼一千两银子,分二十个月还清。
他泪水涟涟,请求沈默云体谅他这个老父亲的为难。
而即便他的理由再充分,沈默云自然也不会答应。
于是她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分期?时间一拖下来,能不能履行?有没有变数?如何监督执行?他拖延怎办?她总不能每月来求皇帝监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