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最热的时节,小小的太阳像一顶能量劲爆的浴霸,晒得人焦头烂额,一刻也不敢在户外停留。
派出所二楼办公室里,头戴大盖帽的中年男人端起本《实用俄语900句》,乜斜对面的年轻人:“你还学俄语呢?”
年轻人撅着屁股靠在暖气片上,也不管那铁疙瘩上落了多少灰。细密的汗珠擦着脸颊划下,沿脖颈线流进衣领子里,他却懒得整理。
大盖帽摊开俄语书,对着夹在里面的几张照片和复印件出神。
“上个月6号,两人去普吉岛转了一圈……酒店是VIP套间。我进不去,只能拍到一楼大厅。”年轻人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解释道。
大盖帽波澜不惊地点点头,随即翻看其他照片。
年轻人掏出小塑料包,里面有两张皱巴巴的硬纸片:“机票票根。”
大盖帽有些疑惑:“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我装成维修工去男的家里,跟他俩订了同一个航班。”
气氛瞬间冷下来。
大盖帽盯着年轻人盘算了许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
“想不到我一个老刑侦,也得雇人查这种事。”
年轻人接过信封,也不数便塞进包里:“孩子肯定归你,就看你愿不愿意离。”
“不愿意能怎样,”大盖帽苦笑,“难道我还得学那男的,四十回首再创业?”
“她不也三十回首第二春么?”年轻人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谁说只准她宝刀不老。”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阳光毒辣得让人眼晕。
年轻人又想起什么,正准备张嘴,大盖帽却抢先说:“我跟那边联系过,如果体检能确认,年底就可以打报告。”
“谢谢。”
“赶紧擦屁股,这年头窃听器容易判刑。”
年轻人耸耸肩,钻进路边一辆小面包发动引擎,把大盖帽远远甩在身后。
主干道上仍旧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年轻人把着方向盘,边哼哼边分出目光搜索附近的大白腿。盛夏正是超短裙和热裤泛滥的季节,女孩们光溜溜的长腿带着肉感铺面而来,在他眼中有如不断摇曳的肉色丛林。
年轻人叫龙一,是个青年律师,却从没有打过像样的官司。委托人要么看他简历嫌太年轻,要么看他面相觉得不像好人,对他的事务所也总避而远之。
幸好任何城市都盛产疑神疑鬼的妻子和丈夫,龙一因而找到了致富之路:他在本市的诉讼圈混了四年,从见习律师混成了私家侦探;混得人见人嫌臭名远扬,连圈里老成持重的前辈也不免要啐几口。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仪表盖上的破小米欢唱起来,龙一斜眼看去,是个陌生号码,这通常意味着有生意上门。
他划下接听:“你好?”
对面传来淡定的男声:“是龙一龙律师吗?有些事情想请您协助。”
“了解,你想监视你老婆嘛。”年轻人老练答道。他可不信对方会请自己打官司。
男声冷笑着否定他的推测:“是别的事情,我希望现在就能见面细谈。”
“现在?”龙一从没见过这么猴急的客户。
“就是现在,麻烦您打下双闪,我们好确定没跟错车。”
龙一回过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什么时候,车道上来了好几辆Q7。一水儿的深黑色,正浩浩荡荡地撵着小面包的屁股,他自己竟完全没有发现!
他飞速搜索脑海中的所有仇家:“你们是谁,想怎么样?”
男声依旧冷笑:“龙律师大可放心,那是为您准备的护送小组。只要跟紧头车,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对方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这似乎也是个信号:龙一身后打头阵的Q7忽然左转加速,一个超车拐到小面包正前方——它应该就是男声口中的“头车”。
紧跟着又有两辆Q7闻风而动,加速赶上小面包,一左一右将它挤在中间。旁边被突然占道的轿车司机暴怒不已,向右方向超车的Q7疯狂地飙着垃圾话;后者却毫不在乎,仍旧和小面包并驾齐驱。
龙一恶寒不止,对方这哪是护送,根本就是裹挟着他往前走!
然而自己却没有选择的余地,龙一只好硬着头皮跟紧Q7,同时继续在脑海里搜索有钱的仇家。
直到开出市区、驶上秦岭盘山公路,Q7车队才重新摆成一字长蛇阵,将龙一抵在“七寸”处前行。
趁着变阵的空当,龙一粗略数了下:至少有7辆Q7跟着自己,前四后三。其中至少四辆满员,但没有那个男声——对方打电话时没有杂音。而依眼下的天气,车里不开空调是要出人命的。
男声的身份也让龙一非常好奇:有七八辆好车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变阵时默契十足的司机们——这年头,想雇同一支连队退伍的汽车兵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