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便是络绎不绝的丧宴,还有持续不断的法事。
一大早,郑少华便被父亲从椅子上叫醒,让他守在门前的坝子上,对到访的客人进行跪拜。这是民间办理丧事的习俗和礼仪,算是对登门到访的客人不辞辛劳赶来参加丧宴表示感谢。然后,客人会把他扶起,说些安慰的话语,大多也是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之类的。仍旧沉浸在悲痛中的少华,没有过多追问,无力地站起身来,立即披麻戴孝,站在坝子前,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没过多久,陆续有不少客人来访,大多都是村里的亲戚朋友。见到有人来,少华二话不说,当即跪了下来,随后客人面露哀色地将他搀扶起。就这样,从早上五点过,一直到中午三点过,少华都站在坝子上,向前来参加丧宴的人跪拜;而且,这个过程中,他还会不时被叫到灵堂前,按照法师的要求进行跪拜和磕头。
所以,接下来这两天,少华忙完屋前的跪拜,又得马上赶到屋里,守在灵堂前跪拜和磕头,两只腿都跪得脱了皮,跪得血肉模糊的。不过,他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完全处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别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分身,根本无法顾及内心的伤痛。
丧宴办了两天,到访的客人络绎不绝。第一天到访的客人以村里的亲戚邻居为主。村里的绝大部分村民都来了,能来的几乎都来了,没来的几乎都是外出打工没有回来的。村民们为这家亲人的去世表示由衷的哀悼,当然也会顺带为郑少强遭遇的不幸表示深切的同情。
第二天到访的客人则以远方的亲戚和镇里的熟人朋友为主。远村的亲戚听说这家的遭遇,很多都会大老远赶来,也算是为去世的人一种惦念和慰问。镇里以水泥厂的熟人朋友居多,甚至连厂长也亲自登门到访,对少华家里发生的不幸表示由衷的哀悼和同情。
厂长知道少华家里挺不容易,要靠他一个人来支撑整个家。他家里有亲人去世,作为一厂之长的他,无论如何都是必须来悼念和慰问的,而且还得多少表示下,不管是从少华是水泥厂的工人考虑,还是从少华他爸曾经是水泥厂的工人考虑,他都必须如此,况且他对少华这孩子又十分喜欢和器重,也算是在经济上帮助他们家渡过难关。所以,在临走的时候,厂长给了少华一万块钱,说这是水泥厂的一点心意,让他办理丧事,节哀顺变,还劝慰他未来的路很长,让他尽快振作起来,不要累坏了身体。对厂长的好意,少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为厂长的慷慨解囊表示由衷的感谢,将这一切铭记于心。
就这样,这两天,郑少华白天要按照村里的习俗对参加丧宴的亲朋好友进行跪拜,表示感谢,还得到灵堂前跪拜,夜里也无法休息,不时会被法师叫去跪拜、磕头,一直都没有合过眼。
丧事第三天,主要的丧宴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村里的一些亲戚朋友。这天晚上,四名法师将在屋前的坝子上做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事,算是为母亲送上最后一程。
当晚,两名法师拿着法器手舞足蹈地走在前面,另外两名法师则坐在旁边奏乐。少华和少红,还有一些堂兄弟姐们,都跟着法师不停地在坝子里沿着画好的白线绕圈。作为孝子的少华走在最前头,手里捧着一炷香,一直跟在法师后面缓缓地走着,少华后面跟着的是少红,再后面跟着的是一些堂兄弟姐妹,排了很长的一条队伍。而且,法师嘴里会不停地念着些听不懂的话语,不时奏起震耳欲聋的法事乐器声,锣鼓敲个不停,唢呐吹个不停。
刚开始的时候,法师走得还比较缓慢,后来就越来越快,而且唢呐吹得更加急促,碰钟也敲得更加猛烈。他们一直跟着法师绕了很多圈,直到少华手中的香只剩下很短一节的时候,这才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最后,跟着绕圈的所有人都围拢在中间,为去世的人烧纸钱。熊熊燃烧的大火把这里点亮得如同白昼一般,持续了很长时间。
烧完纸钱后,法师又让少华和少红两兄妹把去世之人的衣物一同烧掉。在少华他们在坝子里跟着法师做最后一场法事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把母亲的衣服收拾好了。
他一个人呆在里屋,一边一件一件地收拾着老伴的衣物,一边静静地回忆着过去的往事,不禁睹物思人,泪流满面,哭得死去活来的。有时,他拿着一件衣服会呆呆地想半天,竭力回忆着,直到回忆起了某事,这才捧着衣服失声恸哭。有时,他捧着一件衣服却怎么也想不起关于这件衣服的往事,不禁为此感到焦躁不安,悔恨不已。又有时,他取出衣服放到一旁,又把放到一旁的衣服重新叠好放到柜子里,直到明白要把这些衣物全部烧掉,这才又把刚才叠好的衣服再次放到旁边。
就这样,父亲的情绪时而悲伤,时而悔恨,时而不安,时而焦灼,精神状态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仿佛清理老伴的衣物,让他经历了一场跨越数十年的生离死别似的。
看到父亲抱着一大堆衣物,泪流满面地从里屋出来,少华和少红心痛无比地接过父亲手中的衣物;然后抱着母亲的衣物,来到了坝子前,一件一件地烧着这些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