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常吗?”
这句话从舌尖上溜出去,甘琳就感到空气降温了,她偎着躯体也骤然绷紧,像铁板,然后是秦煜冷得能冻死个人的声音:“本府不正常吗?”
甘琳一怔,忽然有一种浓烈的悲哀叹袭上心头,是啊,他是堂堂的知府,是世家子弟,她只是一个小知县的女儿,祖辈还是白丁,要不是爹幼有才名,得到她外公的赏识,让娘带着大嫁妆嫁给了爹,甘家现在还摆不起现在的排场。
也是啊,要不是这场人为的劫难当头,她跟秦煜根本不会有交集。若是能平安渡运这场劫难,她跟他之间的身份仍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若不能渡过这场劫难,那么一切都是空,此时她又何必有不切实的奢望?
“正常……呵呵,现在怕是整个江东县都没有正常的人了。”甘琳垂下眸子笑了两声,听上去比哭还难听。
活下去,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啊!
甘琳推开秦煜,倒了两杯凉透了的茶,递给他了一杯茶,也不看他的表情,极不淑女的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凉茶,带着苦涩的茶味,一点点的浸入心头,仿佛苦得难以承受,她却扬起脸,堆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秦大人,希望我们都能活到灾难结束。”
秦煜眼里闪过一抹的不解,女人心,海底针,甘琳又是个千灵百怪的,心肝儿玲珑剔透,他更难弄懂她在想什么,只轻声说:“我们会长命百岁的。”
甘琳忘了杯里的茶喝光了,又举杯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才发现杯子是空的。秦煜也不作声,只是默默的帮她续了茶水。
又是一杯凉茶下肚,甘琳含笑的眸里已带着泪意,声音带着哭腔:“看天上,每一片飘荡的云彩都带走不甘的亡灵,像霍香,像零香,像我院子里死去的那些丫头,还有卡死在梧桐树上的小白狗。我知道,她们都不想死,没人想死的。可是,我明知道江东县会爆发瘟疫,明知道奚樵那个魔头来了,却没有说出来,由着她们死掉了,我才是这世上最无情最冷血的,最自私的人,我一定会受到报应的。”
秦煜愕住了,不懂她怎么突然诅咒起自己,只能干巴巴的说:“你没错。”
“我没做错,可是我有罪!”
这句话说出来,甘琳已泪流满面,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下。秦煜伸手想要抱她,被她躲开。
不会总有一双这样的手,等着安抚她。
门不当,户不对,他不是她能奢望的美好。
她转到了桌子的对面,跟他隔桌坐了,垂眸看着空茶杯,久久不言。
秦煜看出她在极力压抑,压力的克制,想劝,却欲言又止。
她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在脸上烙印出两片弧度优美的阴影,却让他莫名其妙的想到生活在西部丛林里的一种毒蝶,紫蓝色的蝶翼,生着黑色的星斑,蝶翼展动间,带出一种妖异而诡谲的光影,沾之必死。
当地的人都把那种毒蝶妖魔化了,可是秦煜听随军老军医说,毒蝶巢穴也建在毒瘴密布的深谷之底,翅膀上能自动分泌一种剧毒,随着蝶翼扇动,把毒散发出来,由于毒蝶速度奇快,所以看上去像是光影沾到就会毒死。
看到甘琳渐渐的平静下来,不再那么悲哀与自责,秦煜也莫名的松了口气。他其实不觉得甘琳得有多善良无私,跟在他身边,太过温软善良的性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他可是认准了甘琳是陪伴一生的人,不希望她因为善心大发,把自己赔进去。
“世间事,不可能尽善尽美。我们只要尽力就好,就可以问心无愧。”秦煜劝了两句,看她并没有在听,或者说听了,表面也没露出什么神情,就说:“拿点吃的来吧。”
甘琳呆了一呆,又问了句呆话:“你来我家吃饭的?”
秦煜回了句:“不吃饭,我来你家干嘛?”
顿时让甘琳好一阵无语,唤来书房侍候的小厮,去厨房拿了酒菜过来。这时候人心惶惶,厨房的人也没心思做事,就要了四菜一汤,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汤里还有根发黄的菜叶。
还好秦煜不挑食,三两下吃完了,把碗一推,说:“这两天,我会把保护你的暗卫都调走,你不要出门,就在县衙坐镇。”
“你还派了暗卫保护我吗?”甘琳问了,才明白又问了句傻话,心里有一丝丝的甜意涌出来,脸腾的红了,看得秦煜眼里闪过一抹柔和的笑意。
轻咳了两声,秦煜一本正经的反诘:“本府难道没有说过吗?”
两人耍花腔的功夫,杜管家又跑回来了,人在书房外就嚷嚷:“大小姐不好了,表小姐鼓动民众闹事,说你大逆不道绑了亲父,囚禁祖母,把祖母托付管家的表哥也下了大牢,是还在家里杀人焚尸,是被妖魔附体,要把你放火烧死,衙门里的差役挡在门口,但是挡不了多久,闹事的人都要求进后宅看呢!”
“这死女人真是阴魂不散!”甘琳烦燥的骂了一声,看杜管家一头撞进来,又斥道:“我不是说了把她跟苦主先关起来吗?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