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室里别人都在盯着看盘,唯有阿隆两手叉腰瞟着楼下人潮,常友梅放下杂志走到身边问:
“阿隆哥你在看什么呢?”
“在看窗子外面。”
“外面有什么啊?”
“人,到处是人。”
“嗯,都在炒认购证嘛。”友梅从三楼往下看去。
“不是炒认购证的,是想挤进池子里来的鱼。”阿隆摸着阿毛暗红色的短毛继续说:“池子打开了这几百万条鱼就呼的涌近来。阿梅你说这么多鱼一下涌进池子里来会发生什么?”
“我哪知道啊,你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
“几百万条鱼涌进池子里来会发生两种情况,一,如果池子的墙够高的话那池子里的水会因为鱼多了而水位急速增长。而,如果池子的墙不够高,那涌进池子里的那么多鱼会让池子里的水都漫出去,然后鱼比水还多,鱼也活不长。”
“所以关键在这池子的墙对吗?”
“对,关键在墙。”阿隆哥拍一下阿毛屁股赶跑它,而后站起来故弄玄虚的补充一句,“不过到那时候我们已经从鱼进化成两栖动物了,不再需要这池子咯。”
当股指打到1400点时全上海沸腾了,真的你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像发生了三级地震一样微微颤动。
大户室里的人们手拉着手唱着革命歌曲,感谢国家感谢党,他们朝天花板抛洒象征万恶资本主义的钞票,又将那钞票狠狠踩在脚下,以此来宣誓我们不做钞票的奴隶!
还是领导人说得好——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我们不贫穷,我们富极了,我们鄙视蔑视钞票——我们只要股票!
如此疯狂的场景让人联想到解放前冒险家乐园的跑马场。
从万马齐喑到万马奔腾,大街小巷人人在谈论股票,报刊广播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股市如何热火朝天的新闻,有钱的上海人拿出一家一档冲进股市,没钱的凑在一起集资冲进股市。
外地来沪的火车汽车票也纷纷涨价,原因是爆发式的赚钱效应已由上海扩散至全国,江浙地区自不必说,新闻台报道了一位从宁夏抱着五万块钱来上海的四十一岁炒股者。
他满面尘霜的来到上海,像进行了一次非凡的苦行。
这天收盘常友柏坐着小轿车提着个密码箱回到愚园路弄堂,邻居们老老少少的早等在那儿,像欢迎国家领导人来访一般欢叫鼓掌。
他们将常友柏抬起,一路坐皇帝轿的抬进弄堂里的麻将室,而阿毛也被王阿伯扛在了肩上,每个人都像从地狱深渊走出来一样获得了新生。
在麻将室里常友柏将密码箱哐当一下摆上了麻将台子,犹如玉玺被摆上案桌一样顿时四下俱静。
大家都在等着他“发言”。
常友柏清清喉咙,马上站身边的下岗夫妻一个递上牡丹烟,一个擦火柴点燃。常友柏舒坦的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猛一拍桌子,吼一句——赚了十八万!
哗一下,全场沸腾,也不知这帮精明的上海人用尖细的上海话在喊什么,叽哩哇啦七嘴八舌,但见常友柏拨动密码打开箱子,如拿金砖似的将一叠叠扎好的百元大钞垒在麻将台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