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sirenbang”后同跃母亲曾经大胆预言:只红不专的政策不久可能会改变,又会回到张铁生交白卷时期推荐加考试结合起来选拔大学生。那时候宋芷瑶还不敢想象,他们这种地富反坏右家庭的子女有上大学的可能。仅仅一年前,同跃扫大街的资格都没有。县环卫所有两个名额,招收留城待业青年,同跃的申请被拒。形势的发展远远超过了母亲的预想,同跃陡然成了wenge后第一批高考录取的大学生,成了社会的宠儿。同跃为父母没能看到这一天深深遗憾。
前面的路并不平坦,除了大学的开销,还要抚养弟弟,这就意味着周末和寒暑假必须拼命打工赚钱。同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父亲发自心坎的感激,从小历经的苛求和磨练就要派上用场了。长期压抑的希望和梦想突然被点燃,热血在奔涌,同跃感觉像一只鼓足风帆的船,急不可待启航,去接受大风大浪的挑战。
长途班车开进南昌市区,翘首以盼的省城到了,同跃抬起左臂,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这是妈妈最珍贵的遗物,一块华丽大方的女式瑞士手表,表盘比一般的女式手表大很多。他去县城旧货商店估价,被告知至少值一百块钱。同跃吃了定心丸,万不得已时还有母亲相助。亲爱的妈妈,无论天上人间,你永远在注视、在保佑、在祝福你的儿子。
以前同跃到过的最大城市是地区行署所在地的抚州市和上饶市,都是中学时代去参加全区和全省的田径比赛。这两个城市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字“大”,很难走到城市的边缘,不像他们县城,从东头走到西头只需十分钟。
同跃下车后取了行李,走出车站,四下张望。相比之下,抚州和上饶只是平面意义上的大,眼前的省城则是立体意义上的宏大,全方位的宏大。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楼,这么多的车,这么拥挤的人群。
同跃既兴奋又紧张,频频向人打听清楚了才敢走下一步。他穿着土气,又肩挑行李,典型农民工的形象。可他一开口说话,竟是标准的普通话,加上绅士般的风度、英俊的脸庞、又带点腼腆的样子,让人的态度一下子从不耐烦变得友善和好奇。
同跃挑着行李在一公共汽车站牌前停下,仔细阅读后微微摇头。
“同志。”同跃转向走近的一位中年妇女打听。
“您有什么事?”妇女停下脚步,面带微笑,和蔼地问道。
同跃大感意外,吃惊过后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与前几个人不同,这位妇女一开始就非常和善,主动问话而且是用普通话,虽然不太标准,参了点南昌腔调。
同跃看清她的面孔后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感觉,中年妇女在很多方面和自己的母亲相像。
“请问,去江西医学院应该乘哪一路车?”同跃的脸上堆满感激和虔诚的微笑。
中年妇女微微一怔,显然年轻人的礼貌和普通话使她感到意外。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挑着行李的同跃,问道:“你去医学院是……”
同跃殷勤地介绍:“我是新生,去医学院念书。”
“七七级的?”
“对,对,恢复高考,我被录取了。”
“车站在那儿,我带你过去。”妇女指着不远处的车站牌,笑颜更加灿烂。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烦。”
“这也不麻烦。哪里有好几路车,你初到南昌,容易搞错。累不累,挑这么多行李。”
“不累,不累,这行李不重。”同跃轻松地颠了颠扁担,表示他的话不假。
中年妇女亲自带同跃找到去医学院的车站。
“阿姨。”同跃没有注意到自己改了称呼,向要转身离开的妇女致谢。“太谢谢您了。”
妇女对这个称呼很受用,微笑道:“不用客气,努力学习,为你父母争光。”
同跃久久望着妇女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远处的人群中,眼眶有点热。她是同跃见到过的唯一一个和母亲那样美丽善良、气质高雅的女性,唤起了同跃对母亲的追忆,无比亲切,温暖人心。
公共汽车站乘车的人涌动如潮,因为挑着行李,又反复谦让他人先上车,同跃足足放过了三四辆车才在车门关闭之前最后一个挤上了一辆车。没开一会儿,公共汽车停在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等红灯,女售票员卖完票挤回到司机身边。
趁停车之机,同跃急忙调整行李包,压缩点空间。他看到售票员挤过他行李时轻蔑和不悦的表情。
司机一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对挤回到他身边的售票员说:“不知哪个乘客放屁这么臭。”
售票员打趣地说:“你真想知道是谁?我有办法查出来。”
“你有那本事?”司机当然不信,斜了售票员一眼。
“不信,我们打赌。”售票员胸有成竹。
“赌什么?”
“我要是查出是谁,中午你请我吃饭。”
“查不出呢?”
“我请你。”
“行,一言为定。”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