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盛如此盛怒自然是因为元奇银行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径直在上海公开挂牌,上海钱业公所自乾隆年间创立以来,将近百年,但凡上海新开划汇钱庄必先来公所登记入会,缴纳会费,订立同业行规。
元奇银行此举不仅是藐视上海钱业公所,更是意图一统上海钱业,让上海钱业公所象广州银行会馆一般摘匾关门,身为钱业公所总董的魏德盛如何不恼?更令他气恼的是,元奇银行此举,不是凭借自身的实力,而是借助易知足的官势!完全是以势压人。
听的这边的动静,副董倪思元匆匆赶了过来,见他满脸怒色,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半晌他才神情凝重的道:“元奇上海分行掌柜严世宽的情况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此人系十三行兴泰行严启昌五子,与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关系甚密,来上海已有两三年时间。”
严世宽来上海已经两三年时间?魏德盛大为诧异,抬起头看过来,道:“确切无误?”
倪思元点了点头,道:“严世宽在上海钱行较为活跃,认识他的掌柜不在少数。”
元奇早在两三年前就已开始在上海布局?魏德盛缓缓的坐了下来,脸色异常苍白,对方若是仓促为之,凭借着钱业公所与各行会的关系以及在上海在两江的人脉,他还有反击抵制的余地,对方若是筹谋已久,钱业公所怕是一丁点机会都没有,元奇的实力毕竟是众所周知,根本不是区区一个上海县城能够抗衡的,看来,上海钱业公所也将步广州银行公馆的后尘摘匾关门。
倪思元缓步走过来在下首落座,轻叹了一声,才缓声道:“咱们上海不过一县城,不值得元奇如此重视,元奇既然能在两三年前就开始未雨绸缪,图谋的怕是两江,甚至是整个东南,元奇在上海公开挂牌,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见他欲言又止,魏德盛默然一阵,才道:“静安有话尽管直说。”
略微沉吟,倪思元才道:“上海是元奇在两江第一个公开挂牌的地方,元奇若是志在两江,绝对不会允许咱们与之分庭抗礼,况且,易知足如今又是上海道台,咱们若是极力抵制,或是想分庭抗礼,怕是没什么好结果。”
魏德盛装做没听明白,故意问道:“静安的意思?”
“与易道宪谈谈。”倪思元毫不迟疑的道:“既然阻止不了元奇一统上海钱业,咱们就该尽力为本地士绅商贾争取足够的好处,如今上海经不起折腾,不能让上海发生茶叶崩盘,生丝霸盘那样的事,那样对上海士绅商贾没有任何益处,只能是白白便宜了元奇。”
听的这话,魏德盛半晌没有吭声,元奇之所以能够迅速的一统广东钱业,就是通过操纵茶叶市场和生丝市场,挤兑的广东钱庄纷纷破产倒闭,虽然上海的茶叶市场和生丝市场不大,但是棉布、豆饼、糖、粮食的市场却不若是元奇在上海搅风搅雨,会是什么结局?
“老爷。”一个随从在门口禀报道:“来了不少董事和掌柜,都吵着。”
魏德盛吩咐道:“将一众董事都请进来”说着,他看向倪思元,道:“如此大事,大家一起商议下罢。”
钱业公所设总董一名,副董一名,董事十二,出了那么大的事,一众董事哪里还坐得住,听闻消息后都全部赶来了公所,一进门,有那性子急的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元奇来上海开分行,可有入会?”
魏德盛招手道:“诸位稍安毋躁,都先坐下。”说着看了倪思元一眼,倪思元自然明白,这是让他来开这个口,他也不推让,待的众董事寒暄落座,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这才从容道:“元奇上海分行公开挂牌,同时开业三十二家分号,诸位心里都明白,人家这是要一统上海钱业。”
话未说完,一个管事急匆匆的赶到门口,张望了一眼,才迟疑着道:“禀总董,有人前来拜访。”
魏德盛这时哪里有心思见客,当即沉声道:“越发的没眼力劲了,不见。”
那管事有些局促的道:“可是。”
“可是什么?”魏德盛瞪了他一眼,道:“没见在会议吗?”
“总董还是看看罢。”那管事说着上前将帖子呈上,魏德盛有些疑惑的接过名贴一看,脸色登时有些精彩,帖子上大大的写着元奇大掌柜易知足,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倪思元忍不住问道:“是谁?”
“这是嫌打脸打得还不够,亲自上门来了。”魏德盛没好气的道,说着将帖子递了过去,一看帖子,倪思元也是一楞,转手将帖子递给身边的董事,才斟酌着道:“易道宪以元奇大掌柜的身份前来拜访,还是迎迎吧。”
“不敢有劳诸位远迎。”随着话音,身着一袭藏青色夹袍的易知足缓步走进房间,扫了众人一眼,他拱手团团一揖,道:“在下元奇易知足,诸位有礼了。”
听他表明身份,房间里众人都是一呆,谁不知道易知足现在是上海道台,回过神来,一众人慌不迭的站起身来,都有些茫然失措,有人一撩前摆,就要下跪见礼,易知足摆了摆手,笑道:“不必见礼,我今日是以元奇大掌柜的身份前来的,诸位都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