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搞不清是因为什么。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萧哲,但是萧哲已经一脸落寞地上了楼。王素收了碗盏茶杯,到灶房里去洗刷。周远看了一眼客房,那是个很小、很简陋的房间。他想,自己今晚只有睡在厅堂里了。
周远独自走出屋子,来到后院的菜地边。
这里就是萧哲种他每天吃的“红香绿玉”的地方。菜地很大,周远沿着一畦瓜田走了很久,才差不多走到另一头,可见他身处中心的这个迷宫是多么的巨大。他坐到一根横放着的大树桩上,轻轻地叹了口气。秋夜一天比一天更加寒冷,周远双手瑟缩地抱在胸前。他抬起头,遥远天际的那道光柱已经消失,但整个天空却布满了点点的星辰。
这几天来见到的,听到的事情都很混乱,即使在最荒诞不经的梦里,都未必能想象得到。在前天晚上学校湖畔遇到丁珊之前,周远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武术理论系学生,正在为自己的就业问题焦急,但是两天来他周围的整个世界却像突然倾覆了一般,一切都乱了套,就业问题已经成为了最无足轻重的担忧。而陷入到鬼蒿林以后,遭遇又是如此的奇异和震惊,他竟然无意中解开了杨冰川教授给他的方程,领悟了量子内力,还遇到了自己的姑姑,黄毓教授和王素竟也在鬼蒿林里出现,刚才还遇到了萧骏庄主的侄子,听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
一切都显得很虚幻和不真切,让周远觉得自己随时会在某一刻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极富想象力的噩梦而已,他只是躺在燕子坞西南角的湖岸旁边,只是因为练功疲劳而不小心睡去了。他也许错过了和杨冰川教授约定的时间,但是明天所有的生活都会照旧,峨嵋的美少女们仍平安地在朝燕子坞赶路,而他,依然要担心自己的毕业后的生计……
可是如果这一切不是梦,自己又该怎样从这些见到的、听到的事情里理出一个头绪呢?他的父亲一定曾经离开了琴韵小筑,去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也一定遇到了母亲。可是除此之外呢?他是否去过燕子坞,是否碰到过黄毓教授,杨冰川教授?为什么有人要谋害他,究竟是谁谋害了他?
周远伸手紧紧地握住了李婶交给他的那枚玉佩。过去二十年里,父亲一直是一个符号,一个尚未完全开裂就已经结痂的伤口。但是此时此刻,父亲在他的脑海里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和迫近。他从未见过父亲,从未看过他的眼神,听到他的言语,父亲也没有像自己儿时小玩伴的父亲那样抱过他,举起过他。他没有理由去想念父亲,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也确实没有真正想念过。可是今天,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让他不可遏制地想去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是怎样的人。这种想法是如此灼热,不可阻挡。
这时候王素从屋里推门出来,沿着瓜田,轻轻地走到他身旁。
“王仙子……”周远站了起来。
王素没有说话,就像没有看到他一样顾盼着田地里的风景,然后坐到他旁边的树桩上。周远有些不知所措地踌躇了一番,复又坐下。
王素抬起头,看着天上闪耀的星辰,轻柔地说,“好美,这是我看到过的最漂亮的星空……”
王素并非是随口赞叹而已,周远早就看到,今夜头顶的星空格外璀璨明亮。
他转头对王素解释,“我想这是因为听琴双岛的时空被扭曲了,许多本来离得很远的星座在我们头上的这片曲面里被投影得很近,所以才显得特别的集中和灿烂……如果现在我们有一张标准的秋夜星图的话,或许能通过对比算出这片时空的曲率呢。”
王素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说,“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真的很聪明,比我见过的人都要聪明。”
然而王素现在并不需要周远展现他的聪明和理性。周远严谨的逻辑还有算学天赋曾多次帮过她,救过她,可是,此时此刻,在微寒的秋夜里,在奇异的星空下,谈论曲面几何,只是一种大煞风景。
周远被王素夸奖得很不好意思,他看着王素直视着他的目光,觉得和这个女孩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下午才刚刚认识。
“没有……我只是一个书呆子……”周远说,“毕业以后都不一定能找到工作……”
他的神色转为黯然,又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说,“其实不要说找工作了,我连我的母亲都找不到……”
王素记得听张塞说过,周远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他的母亲现在也不知所终。
“你找不到她,未必她就离开你很远,”王素说,“她现在一定也在某个地方,同样在看着这一片星辰呢。”
周远不由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王素说的很对。母亲不愿意成为他的牵挂,所以消失了,可是他总觉得,母亲并不会走得很远。大一那年的暑假,当他回到杭州郊外四处找寻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感觉,母亲一直就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
在周远小的时候,母亲会在炎热的夏夜带着他坐到屋后的田埂上,一起看天上的星辰。
母亲有一次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