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过刚在书房中坐下,小六儿领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刘过见那中年人身材高大,骨头粗壮,但是旧衣破帽,面有饥色,脸上胡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修理了,幸好现在是夏天不冷了,不然就他那身到处是破洞的旧袍子,冻死在哪儿了都没人知道。
刘过问道:“听说你对出了我的对联。”
中年人也不多说话,惜字如金地道:“拿纸笔。”
刘过让小六儿把纸笔给他,中年人接过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两行字,字虽然潦草,但是骨力甚健,刘过看他写的是:“伪为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合手即拿。”
中年人抬头看着刘过,问道:“行否?”
刘过点头道:“行。”
接过中年人手中的笔,蘸了蘸墨,就当着中年人的面,写了一幅仿赵孟頫的行书,在下面署上自己姓名,并盖了那方以前的刘过留下的印,交给中年人。
中年人说了声:“多谢。”将那幅字揣进了怀里。
刘过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拿我这幅字做什么?”
中年人道:“换钱。”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小六儿大怒,拦住他去路道:“你说什么?我家郎君的字,那是连苏学士都称赞的,你竟然拿去换钱?”
中年人斜睨着小六儿,问道:“若是不能换钱,要来何用?”
小六儿原本还待反驳,但是被中年人目光一看,便觉得有些气弱,诺诺地说不出话来。刘过道:“若能换钱,说明我写的字还有点儿用处。小六儿,让他去吧。”
中年人也不说谢,一肩撞开还在发愣的小六儿,头也不回地去了。
等中年人走远了,小六儿才回过神来,愤愤不平道:“这是什么人嘛这!他得了郎君的字,不给钱也就罢了,还拿去换钱,这是什么人嘛这!”
刘过苦笑道:“算了,管他作甚。你回去收拾一下,下午陪我去趟城里。”
打发走了小六儿,刘过坐在椅子上出了会儿神,对他来说,刚才这事,还真不是事儿,现在书是著出来了,接下来的雕版印刷,还有联系书商出售的事,才是大事啊。
吃过午饭后,刘过便和小六儿骑马去了江宁城,对着王雨霏昨晚给他的一个书商名单一家家地找过去,结果别人听说他要雕印这种书,就算所有费用刘过自己承担都不肯。这些天,刘过的名字倒是在江宁士林中传开了,这些书商也知道他,但是说要印书,则都不肯了。
有个好心的书商还劝刘过:“刘官人,印部书,要雕版,要印刷,要装订,那是十分浩繁的工程,你的这书字又多,工作量更大,不合算啊。而且这种书,我就实话给你说吧,卖不出去。刘官人,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你要是有什么诗集、长短句集、诗话之类的书拿来,不要你花一文钱,我先给你垫付,等出版卖了后,赚的钱我们再分成。”
刘过谢过了他的好意,从书坊中出来,只见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刘过郁闷地叹了口气,现在王雨霏给他的那个名单上只剩下了一家,他原本只是觉得著书不易,没想到书写出来了,要出版更不容易。
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那个叫做“畅记”的书坊还隔着四五条街,便带着那部厚厚的《四书释义》手稿往回走,打算明天再去碰碰运气。
走到北城门口的时候,忽然和一个正在进城的人碰了个正着,那人看到刘过,欢喜道:“啊,刘过!”
这时刘过也认出这人便是那天在王家别院大门外遇到的畅想畅三郎,畅想带着两个小厮,牵着一匹乌黑发亮的好马。刘过见他刚从城外回来,问道:“畅兄难道又去王家别院拜会王小娘子去了?”
畅想见刘过打趣他,倒不生气,道:“那里,我早已经转移目标了。”
刘过好奇道:“不知道又是那家的名门闺秀?”
畅想把刘过拉到一边,道:“我给你说啊,我这次看中的,还就不是名门闺秀。她只是这北城门外的一个商户之女,家里开着一家裁缝店。我给你说啊,那个水灵,那个俏法,我一见着就把魂儿丢了。我现在要是一天不见到她,一天不被她骂几句,我晚上觉都睡不着。”
刘过道:“真有这等人?”
畅想双眉上扬,面含得色道:“那是,我告诉你,我畅三郎纵横花界多年,什么样的美娇娘没见过,大到名门闺秀,小到寻常农户女儿,知趣如青楼名妓,贞烈如……嘿嘿,那个谁家的女郎,但是我从未见过这么俏的小娘子。”
刘过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这小娘子就已经是他的一样,忍不住打击他道:“然而这小娘子是别人家的。”
畅想瞪着眼睛问刘过道:“你怎知道?”
刘过耸耸肩:“如果你已经得手,还天天往人家家里跑什么?”
畅想一想也是,便道:“这么俏的小娘子,奈何是从小就许了人家的。许了人家的也无所谓,凭我畅三郎的手段,吹拉弹唱,围棋、歌舞、蹴鞠,哪样不会?什么样的美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