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罢相后,曾在江宁城东郊建了一处宅邸,因为距离城东和钟山都是七里,便起名叫做半山园。后来王安石得了重病,神宗派御医来给他诊治,病愈后,王安石将半山园捐给了寺院,自己在原来宅邸西北三里处另修了一座别院居住。
此时王安石已经作古,新党也在旧党的排挤打压下风光不再,除非是和王家特别亲近之人,已经很少有人上门来拜访了。
庭院深深,佳木葱茏,一湾清溪从花木深处逶迤而过,穿院绕石,到了别院东北的一处院落当中,在这里汇聚这一个小池,然后折向西南,绕阶缘屋,盘旋竹下而去。溪边数间精舍,修竹百竿,芭蕉一簇,老梅三株。
精舍中,一身月白色襦裙的少女跪坐在窗下,正伏案写作,字体秀美典雅,密而不乱。在她身下,极品的蒲簟犹如天上洁白的白云。
房中的桌案坐具,无不精巧,但是与时下流行的一般样式又不同,若是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自会认识这些家具的样式,都是汉唐风格。
少女头上秀发松松挽了一个髻,像墨色的瀑布一样从身后一泻而下,贴着她消瘦的脊背,在纤细的腰身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逶迤而下,收于臀后。
少女执笔书写的样子十分专注,双眉微微蹙着。她的肌肤非常的白皙,眉线就女子来说略显太硬,尖尖的下巴按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来看,又显得过窄,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那高雅脱俗的气质。
微风吹来,少女秀发衣袂飘动,空中有着淡淡的药香。
少女写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有些累了,轻轻放下手中毛笔,缓缓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看着窗外的美景,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有个绿衣侍婢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小娘子,可是要现在喝药?”
少女蹙了蹙眉,细声道:“过一会儿再说,再过片刻,我这一章就写完了。”
绿衣侍婢往桌案上少女刚写的书稿看了一眼,温声道:“小娘子只有十七岁,就开始著书立说,比起当年的班昭蔡文姬,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少女微微一笑,对绿衣侍婢的话不置可否,问道:“黄公吃过早点了吗?我有几个疑难要请教于他。”
绿衣侍婢道:“还不曾呢。自从昨天回来,黄公就在阿郎的书房中,看着拿回来的那两幅字瞧,至今还未出来,老太君已经问了两三回了,但是奴婢们见黄公专注,不敢打扰他。”
少女道:“黄公明日就要起身去东京了,这样哪行?”
绿衣侍婢道:“我听郎君说,写那字之人,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呢,人物俊秀,气度不俗,书法诗词俱佳,且别具一格,是个不世出的才子呢,就不知婚配于否?”
少女眉头一皱道:“哪又如何?”
绿衣侍婢道:“小娘子也正在为自己婚事发愁,如果那少年真有郎君说的那么好,或许可以……”
少女双眉一挑,厉声道:“胡说!”
绿衣侍婢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语。
少女训斥了绿衣侍婢一句,大概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了,便道:“诗词书法只是小道,经术学问才是大道,诗词书法好的,人品低劣,才能平庸的人也不少。”
少女嘴里说着,但是那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黄庭坚这样推崇,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忿的。她站起来,对绿衣侍婢道:“走,我们去书房看看。”
绿衣侍婢迟疑道:“但是药……”
“药待会儿再喝。”少女说着,人已翩然走了出去。
当少女看到书房中的黄庭坚时,吓了一跳,只见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但是依旧神采奕奕,桌案上堆了厚厚的一叠纸,皆是他临摹那两幅字的。黄庭坚看到少女进来,喜道:“霏儿你来了,我昨日得了两幅字,笔法纯熟,自成一体,细心观摩,感觉获益良多。”
少女看了那两幅字一眼,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各家各派的书法,她也是从小就临摹的,但是眼前这两幅字,字体她却是从未见过,尤其听说写字之人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份天赋,就实在太过惊人了。
那两首诗,也是难得的精品,尤其是那首《桃花庵歌》,全诗画面艳丽清雅,风格秀逸清俊,音律回风舞雪意蕴醇厚深远,黄庭坚因为诗风不同,不喜,但是少女却是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这样的佳作,几百年也不一见啊!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手持酒杯,站在一片桃花之中,嬉笑怒骂,藐视权贵,视功名利禄为粪土……
这真的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而不是一个饱经世情冷暖、才华横溢的落魄文士?
黄庭坚看了少女表情,道:“霏儿,连你也震惊吧!你和你爹,皆是天资聪慧的天才少年,又有介甫公这样的当世大家指导,有此成就已是少见,但是像刘过这样自学成才的,几百年都不一定出一个啊!”
少女回过神来,展颜一笑,道:“诗词书法,我不如这少年远甚。”
黄庭坚哈